第二章(2 / 2)
后来怀孕了,开销增加了,两人缩紧了腰包开始为更加辛劳的生活愁云满布。
有天,男人突然喜滋滋地跑回来,拉着她的手眉飞色舞地说认识了个兄弟,要带他去外地拼一拼。
这本是件充满希望的事,带着对新生活的展望女人送别了再度离家的男人。
可一直等到后来,等到不小心流了产,也没有等到归来的男人。
她说,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一个人等他个三年五载都不是问题。总以为这玩意儿是爱情的炼金石,你等得越久,就越证明你爱的深刻。后来想想,那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儿,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舍得让你等的。
我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十足的道理。
她插着腰同我回忆,那种对于过往青春的追悔感染了我。
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等待是一个颇具暧昧色彩的词,它不适用于谢添弋和我,自始至终。
谢添弋正在气头上,我不想与他做无意义的争辩,于是保持缄默。
何西珏在旁边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看他。
其实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我看见他向我招手的手势,大概是拍完了照准备动身去下一个地方。
我对他笑了笑,说“好,我马上就来。”
谢添弋却听出了我不同于对他说话时的那种轻松和愉悦。
他马上在电话里问我,“你在和谁讲话。”
这不是一个需要遮遮掩掩的问题,我回答的很落落大方。
“一个朋友。”我说,语气平和。
这通不欢而散的通话同样也结束了我还未启程就已落幕的好心情。
在告别之前,何西珏陪我去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他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和我说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他当地陪。
我真诚地感谢了他几句,我想我会记得这个热情又善良的男孩,在十月一日这一天。
回到酒店,我迫不及待地换了手机卡。
当旧卡被我扔在床上的那一刻我仿佛像泄了气的皮球,怔怔望着它出神不知何去何从。
那一张小小的磁卡静静地躺在宽大的白色床铺上,渺小的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里的伶仃船只。
它漂着漂着也似将我与我的前尘往事斩断了,一了百了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仪式感在很多时候对人来说更像是一种慰藉,那些数字,号码,林林总总早就被我烂熟于心。
我不免有些丧气。
我犹豫着是否要将新号码同养父母报备,因为分别之前他曾再三向我叮嘱换了号码务必与他知会一声,不叫他惦记着我时找不到我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撒手人寰。十岁的时候,生父因思念成疾,在长久的郁郁寡欢中也离开了人世。
那一年,我被养父谢轩收养,搬到香港,成为赫赫有名的谢家公子。
我的养父母心地良善,他们待我如己出,又念着我从小体弱多病,巴不得将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予我。
可十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喊过他们一声“父亲”“母亲”
这几年,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请了很多医生,说我心中积郁加上天生的体弱多病,总比不得他人爽利。
我时常和养父玩笑,说父亲太想念我,许是再三思虑要将我带走。
后来,心意已决,我去书房找养父谈话,和他说了我外出的计划。
他当时正看着书喝着茶,听完我的话抬头盯着我看了许久,杯盖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来踱了好几步,随后和我的养母通了电话。
他走到我跟前,那双手沉沉地按在我肩膀上。
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话,他对我的关心,十几年如一日。
他说,你这个孩子,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见,很叫我们放心。但你阿姨也常和我说,你啊你,就是太叫我们放心了,有时候懂事的让我们心疼。也好也好,你出去散散心,回故乡看一看,说不定比待在香港来得好。
那日在机场,他往我的口袋里又塞了张银行卡。其实他这几年在吃穿用度上从不吝啬于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养母挽着他的手,也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这趟去北京衣服带够了没,没带够去那也别忘了给自己买。别省着钱不花,不够就和我们说。”
她说着突然哽咽了下,抽出手把我的手掌放进自己的掌心。
“不知道在外面吃不吃得惯,你小时候就很瘦,这几年使劲给你养也没见你长胖,就不知道……哎”
那一刻,我突然心生留下来的冲动。看着他们为家族奔波而逐渐苍老的容颜。
“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想回家了就回来。”
夏姨站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她最是心疼我,听闻我要走,硬要跟着来机场送我。
我走过去抱抱她,替她抹去眼泪。
我只是出去走走,虽然不知归期,却如同永久地与这片土地和这些人告别。
登机的提示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得不从她怀抱里抽身。
养父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厚重的像山一样。他张了张嘴,我以为他有话要同我说,最后却只是冲我挥了挥手,说了句,“去吧”
我走到检票口还是返回来,重新拥抱了我的养父和养母,在起身的时候对他们喊了一声,“爸,妈”
我看见他们眼里闪烁的晶莹,他们又冲了我摆了摆手,叫我“走吧”
上飞机的时候我没有回头,也不知怎的,茫茫然的感觉喉头涌上一片苦涩,可我走之前分明没有饮茶,只喝了点凉水。
最后,我还是没有把我在大陆的新号码告诉他们。
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想给自己一次完完整整重头来过的机会。
即便我不再年轻,即使我的举动多少带着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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