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节 颜香如玉（1 / 1）
墨田随意收拾收拾就出发了，采药工具都在山中药棚里。他前脚才出门，后脚就觉无力，一面感叹师父长川子厉害，能腾崖掠谷，隐迹泉石，重鞭能断石取物；一面对身为游医，还贯会使唤自己的老墨不以为然。而且这次居然还说：“带上你的斧头，多拿些干粮，不采够三天，不要回来。”根据以往经验，那表情显然是后续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哎。”
上山的路很长，包袱因为多了师父赠的斧头，很是沉重。墨田减慢脚步，按着长川子教的口诀，将真气行遍周身： “深吐纳，目四方，匀步调，舌生津。”只觉瞬间浑身轻松，感觉来一阵风，人就要飞起。这就是师父正经教的第一门“厉害”功夫，名唤轻灵绕，常习此术能腾跃翻飞，身轻如燕。师父还告诉他：修行第一条，须知洞中有洞，天外有天，提早教了这门功夫，就是要他因地制宜，游走避强，方能保住小命。可如今…正好派上了爬山的大用场。他爬的山，叫做太室山。
太室山本是中岳嵩山的东半边，周、郑、楚三国边界的一处灵山宝地，主产金钗、首乌、灵芝、玉竹、绞股蓝、黄芪等药物，与西边的少室山比肩而生。两山夹拱的阳城便是古代夏禹王的都城，如今虽然衰落，却还是郑国的第二大城。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治水的夏禹王有两位贤惠的王后，百姓为了纪念禹王与贤后，便以太室，少室分嵩山而名之，常伴阳城左右。
太室山主峰峻极峰，峰下有两条不知名的山溪汇成一条七星川奔流出谷。为什么叫七星川呢？因这溪水一路飞泉流瀑，冲出四个湖。这四个湖加上两条山溪上游的三个小湖形成了北斗状的罕有风水，又被游历的修士口口相传，最后便约定俗成了。墨田家所在回龙镇，就在最下游的湖畔。七星川在此注入南来的洧水，汇成一个湾月河道。湖畔有块古老的石碑篆刻着湖名。可时间久了，不识字的村民反而只知道叫龙尾巴、弯月湖了。在溪水上游的四个湖，村民的心目中也有他们正确的叫法: “坐湖，剑湖，斗渊，针湖。”至于传说，自然是神仙的一把剑，或一根针掉在湖里，或者神仙曾坐在湖边，所以蚊子都没有之类的，全天下都是一样的。可只有斗渊的来历，连村中最年长的老人，也不知所出，只说斗渊的大瀑布乃古代神仙禁地。而若说村民最喜欢湖，的便是“坐湖”了，因为它就在小镇上游几里地处，而且因为樟树多，这里竟没有蚊子。每当夏夜，镇里村里的老人孩子们依旧喜欢散步到的“坐湖”岸边休憩，望着无尽的繁星，听着湖水，乘凉讲故事。这湖名为“坐”也不冤枉了。坐湖上游有片台地，山环水抱，可谓宝地。回龙镇的前身--“上回龙”村就在此处。
上回龙村不大，却有几座祠堂、几户富家，他们多有山下的田产，还养有家奴家丁。逢年过节，小溪里还会飘起富家刷碗留下的薄薄油脂。墨田每次采药都要路过。上回龙的首富姓颜。听说是二十年前，从晋国迁来，只不过人丁不旺统共十口不到。颜家院子很是气派，临溪而建的后园中还有蜿蜒小径，观景亭台。关键是，还有一位千金小妹妹，名唤颜香。虽只十来岁，却已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更难得性子平易近人。墨田打闹的小兄弟们可都喜欢的紧。许多人无事就假装上山砍柴，却在颜家对面山道喝水窥望。再说墨田，除了采药路过，也随父亲来问诊过几次，算是看着颜小妹长大，为此还常被自己几个跟班小子的艳羡。话且打住。因为此刻，颜家千金正在后园亭子里练字，隔溪看见对面山道的墨田。
“田大哥！”颜小妹一身白丝襦，湛蓝裙子，腰上浅黄束带随风轻舞，正扶着雕花的亭柱向他招手。溪风轻摇院中翠竹，将阵阵兰香送来，十分好闻。
“小香？怎么了？”墨田在桥头问道。
“田大哥！”颜香有些焦急，“你可来了，我爹他一早腹疼，正要差人来找墨老爹！娘亲说，怕是染了最近的怪病，田大哥先给看看吧？。”
“好。”
这次出门，田墨一身爬山打猎的行头，短皮褂粗布泽，一个大包袱，穿的很不适合上财主家，不过既是看病，倒也无妨。颜家的赵管家和几个家丁此时正在管家房中议论纷纷，忽见小姐匆匆跑到门口，正要去问阻，却见门口来了小墨，赵管家和家丁也都认识墨田，于是便知晓了来意，恭敬的引他进了后堂宽敞主卧。只见卧榻上，颜老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无力的扬扬手，算是礼数。墨田学着老墨的方法，东按西按，观察颜老爷的表情，即知情况不妙。这症状墨田太熟了，和镇里那些可怜人几乎一样。面色发青手发凉，体虚，腹部剧痛，饭后尤其难受。喂下草药后略见好转，可偏偏是治不好的。或者说老墨也没办法。于是墨田只好拉过颜夫人据实相告：“夫人，八成是疫症，暂时难治，幸好暂时无碍性命，须少食多餐，进补气血。请问颜先生是何时发病，最近都去过何处？”
颜夫人看着满脸虚汗的颜老爷，苦着脸答说：“早上如往常起，用过早后，去村上首山石顶上练了一会拳。回来不久就发病了…啊？”只见颜老爷此时艰难的扶了下夫人的手，挤出一句：“怕，怕是喝的生水。”
墨田寻思：看来也是水的问题？可是人人皆知瘟疫是外地传来的，而这溪水自山泉来，常年清冽甘美。因此村民们多能延年益寿，我爹取泉水煎药这么久，也没发现问题啊？要是这瘟疫自水而来，那么整片太室山都有问题了，这如何好找啊。但颜老爷平时都是汤茶伺候，养尊处优，喝的水都是沏好几道的，而今早才喝了生水……
墨田只得说些门面话,先稳住颜家人:“夫人您且放心，我现上山采药去，正好查查这水有什么问题，回头捎些好药来补补气血。我爹已去洛邑拜访名医，等他回来却有办法的。”夫人听罢，虽然焦急，却无他法，只说：“多谢多谢。”一面使个眼色让家丁递上一块碎银。墨田知道自己也没帮什么忙，于是再三辞谢。告辞赶路去了。一旁偷听的颜香见墨田要走，却悄悄从厢房转来前厅拦住他：“田大哥，再耽误一下好么？”见墨田回身，她略青涩的续道：“听说灵芝能治百病对么？”
墨田一听，有点讶异， “呃…医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太室山虽多见各种药材，灵芝却在绝壁上，我前年采得两株，已给用了。”
“喔喔原来是真的，多谢田大哥。”小姑娘也不多问，略施一礼，若有所思。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早看出老墨父子不是一般人。她小时娇养虚弱，都是老墨父子给治好的。颜财主除了夸他们是神医以外，还戏说这小墨叔叔若不是年纪大她许多，就把自己许给他，以后也不怕生病了。如今她将满十四，村里其他阿哥阿姐都蹉跎老迈了，唯独小墨竟还是当年的样子，心中称奇。所以她觉得，老墨父子医术很好，只是父亲的病，还需要好药来争取时间。
颜香在从后园看着墨田在山道上走远，便悄悄潜回杂物间，取出备好的行囊包袱，临行前还去看了看已经昏睡的颜老爷。她见穿堂风拂来，忙将父亲的手塞回被褥，随后转身离去。
她提着一个小包袱，若无其事的来到了自家花园中，看四周无人，便轻盈的爬上了一颗弯弯的翠竹…随着她越爬越高，竹子慢慢低下了头，终于，一躬到底，把颜香送到了围墙之外近地三尺的地方。她手一松，人一蹲，便轻盈的落在了园外的石板路上。这一幕恰被远处回头的墨田看到，惊的他张大了嘴巴。
颜香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快步跑过村头无人的小桥，向墨田追去。为了灵芝，即使深山老林她也无所畏惧，可她本是千金之躯，这份心意，颜家人又怎能消受得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