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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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寄出的信我终于收到了,被放在绿色EMS袋子里,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却看得我胆战心惊。有的我暂且不方便写出来,以下为部分指摘。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想求你件事。我没朋友,亲人也不顶用,但我能看出你是个好人。我婆娘有个孩子,不是我的,生下来就被我拿去丢了。妈的她死之前,还记挂着那个杂种。我只记得大概地址,你替我去看看,要是那狗东西还活着,去我婆娘墓前说一声。你要不想帮,就当我看走眼,不用管这事了。
——贺建”
[第二十天]
徐子茜高烧39℃,正在医院抢救。救护车来得太慢,虽然医生没怎么说,我也知道情况不好。急诊室的走廊空空荡荡,只偶尔有人路过。手术室的灯亮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腿麻了我才走到一旁找了个座椅坐下。
池旭当初给我看的病历本是西川第三人民医院,但情况紧急,只能先送到离别墅最近的附一院。我来医院的次数很少,毕业后更是屈指可数,要不是一路有护士指引,怕是连流程都走不下来。说实话,我和徐子茜没什么感情,但我以为到了这一步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难过。或许有吧,半夜睡不着打开她房门看到她倒在地上的时候,抱人上担架床发现自己的手被她无意识握住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对线索可能会断掉的紧张。
池旭反复提醒我不要太在意她,其实这一点根本不需要提醒,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徐子茜活不久。就像现在,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我脑海里还想着郑佳然的事。
8月18日,郑佳然发了一条微博,图片有三张,是小孩的生日派对照。里面出现的孩子有四个,两男两女,面容都被打了码。我一眼就认出了徐子茜,她穿着那条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小裙子,头上戴着生日帽,怀里还抱着棕色小熊。图片上的蛋糕是粉蓝双层,上面插了一根数字蜡烛,8。
池旭跟我说过,她待的孤儿院已经被查封,工作人员和孩子都已经另作安排。郑佳然,她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大学期间我和她的接触不多,但要我想象她和池旭同流合污的样子还真有些困难。我一向不抽烟,这时却突然冒出来一丝烟瘾。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拿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半。屏幕上的数字突然跳了一下,4:31。
“啪”,手术室的门开了,我第一时间走过去,只看到医生低着头摇了摇。我心里酸涩难忍,有种诡异的解脱感,接踵而来的就是无力与茫然。
她被池旭塞在行李箱里带回别墅,每一天都活得痛苦非常。终于在10月13号的这一天,毫无预兆地昏迷在夜里,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我这个在她生命最后关头还想着利用她的陌生人。
医生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她,我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嘶哑着开口:“不了。”人死之后原来有这么多手续要办,有的字我能签,有的不能。我站在信息台,护士正等着我报出徐子茜直系亲属的联系电话。
“嗡嗡”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池旭。
“王子鸣,你去哪了?”池旭的声音很低沉。
“附一院,”我赶在他开口前说完了后半句,“徐子茜死了。”
电话挂断,我轻声对护士说:“等会人就来了。”对方了然地点点头,只说了句“节哀顺变”。
徐子茜一死,这条线就彻底断了,再想查,只能从徐子建入手。
医院门口传来了车声,应该是开往了前面的停车场。距离我和池旭的电话才十几分钟,他不可能这么快。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猜疑,很快,有人进门了,看起来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人,裤脚和衣领都湿湿的。只见他三步并两步来到信息台,大概是走得急,浑身都有股热气。
“我是徐子茜的大伯徐家航,请问…”
“哦哦,好的,谢谢谢谢。”
打听到信息后他就急匆匆往电梯走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是没说什么。既然有人来了,我也不想再等池旭,抬脚就往门口走去。刚走出没两步,我恍惚间听到了哭声,会是徐家航吗?应该不是吧,毕竟是把徐子茜送去孤儿院的人。
掀开医院门口的帘子一看,果然下了雨,不大,但地面已经湿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站在门口有些走不动步,眼看雨有下大的趋势,这才迈出步子。走过拐角就是马路,我得去对面打车。雨滴三三两两落到睡衣上,我觉得有些冷。红绿灯还有十秒,我低头拢了拢衣领。
三、二、一,绿灯亮了。
我往前跨出一步,突然一股力从背后传来,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不需要回头我也知道是池旭,他敞开大衣替我遮住了雨。我们谁都没说话,直到绿灯变红灯。
“我对她很不好,经常说话刺激她。她的药没了,我也没带她来医院。”甚至今天夜里去她房间也不是为了探望她,而是为了那只小熊。
“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没害怕过吗?夜半三更,就没人入过你的梦吗?”
池旭沉默了会才回答道:“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他没死透,怕他还活着。”我贴着池旭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第一次杀人,说的是高格吗?高格,高柯,徐子建。徐子建改过名字,他最开始,就叫高柯。此前,我一直想着徐家的事,没怎么在意高这个姓,虽然不算多特别,但比起赵王孙李还是小众得多。我得弄清楚当年在鑫悦福利院都发生过什么,无可避免地我又想起了赵谦尤。
池旭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拉着我的手往医院车库走去。他脱下大衣想披在我身上,我下意识伸出手挡了下,他没勉强,只是衣服最终也没穿回去。
他发动引擎,第一时间开了暖气,又递给我一条毛巾。我系好安全带,敷衍着擦了擦水,池旭自然地接过毛巾擦了下肩颈。我侧身想拿后排的薄被却探了个空,回头一看,后排只有池旭的大衣和一个抱枕,哪有什么薄被。抱枕上的图案,是Eric的满月照。
我没拿抱枕,调了下座椅靠背侧身合上了眼。池旭放下毛巾,盘了下方向,“附一院”的招牌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被子送去洗了。”
我“嗯”了一声,没睁眼,内心却发出一声嗤笑。他换车了,车里的装饰也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