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2 / 2）

天花板上略带暖意的灯光洒下来，照在周旭东在忙的背影上。他洗菜、切菜、解冻，手上功夫看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不正常的蛛丝马迹。黑框的隔断玻璃挡在中间，其实她看不太清楚。

也许，从第一天遇到他开始，她始终没有看清过他。

一直以来，只知道他可以做到态度从容、自信可靠，时而欺负她，又摆出只欺负她的适度亲昵，这亲昵里头，又有着明确的有底线的分寸感和距离感。

也许情侣之间，不需要、也没办法□□裸地坦诚相见。把自己清楚明白地彻底掀开，给对方看，她自己都没有做到，为什么要求他做到呢？

就像现在这样，眼前放着的这碗面条，红彤彤的番茄酱底料、两个金黄的香煎大虾相对弯着，摆成心形放着最上面，旁边撒着小小最爱吃的香菜，红红黄黄绿绿，甚是好看。

选择麻利地吃完它，给他一个深吻，愉快地滚完床单，接着计划被他们三番五次拖后的见家长环节。

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笑往前走，在外人眼里，倒也不啻为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剧本。

小小用力拨着大虾皮，有些硬，硌得指头疼。她锲而不舍地拨着，这疼痛绝对不好受，但贵在真实。

她停下来，扭头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周旭东：“对不起。”

周旭东没听清：“嗯？什么？”

她接着说：“对不起，刚刚，我翻了你的衣柜。”

周旭东停下了。

他走过来，在小小对面坐下，若有所思。

小小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周旭东反问：“我看，是你有话要说？”

掂量着怎么措辞，然后，她选择单刀直入：“那条丝巾，给了谁？”

对面的桃花眼蓦地眯了起来，若有趣味地笑起来：“哦？你还知道是丝巾？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小反问：“这，重要吗？”

周旭东的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表情愈发严肃起来。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给了应该给的人，很久之前就该给的人。”

多年前，林小小曾经于京沪高速上，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当时，她为了躲避前面突然变道的大卡车，迅速踩刹车，而她后面一辆运送钢材的大货，来不及降速，直愣愣地撞了上来。她和车一起，被撞飞四十米后，落在国道的边缘。所幸后来只是车的后半部分报废，但人却没事。

那几秒钟，从后视镜里看着渐行渐近的大货，她心里有个链条状的东西，一点一点破裂开来，直到断得粉碎。

现在，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一点一点，毫不含糊，破碎开来。

她突然精疲力尽，仍然撑着一口气：“所以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周旭东颓然往椅背靠去，他垂下眼睑，看向桌面：“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多年前的炸雷又重新在林小小头顶响起，仿佛聚集了千百年的力量，轰隆隆，由远到近，分外狰狞。

她看着他，良久，突然站起身来，开始打电话。然后，推着一个刚刚从上海拿回来、还未收拾的行李箱，往门外走去。

周旭东跨前两步，在门口挡住她：“你要干嘛？”

她答：“给我们俩一点时间，彼此都来想想。”

周旭东莫名愤怒：“你都不想听我说更多？就这样走？”

林小小看似很平静：“哦，关于“那个应该的人”的事，确实没兴趣知道。”

她拨开他，往门外走去。

身后，周旭东大喊：“林小小！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像为别人那样，为我做出过哪怕一丁点争取的姿态？”

她停下来，脊背僵直。稍顷，又往前走去。

“咚”的一声，门在他们之间闭上了，挡住了林小小瞬间滑落的眼泪，也挡住了周旭东不由自主搭在门框把手，想开门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