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1 / 1）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小岛伊亚，酒店主人Sylvia亲自来接。她四十出头，穿极热烈的印花裙子。同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生，叫Tommy，专门搬行李——稍后他们知道了Tommy的重要性——左手边挨着一望无际的爱琴海，他们在粉红、浅紫、橙黄、蓝灰相间的夕阳余晖中，上上下下的石头台阶上穿行，二十分钟后才到达自己5天的小家：那依着悬崖而建的石头小屋。

尽管内心装着无数个不确定，但是总体来言休假生活还算惬意。

早起对着爱琴海伸懒腰，一只小猫在门前悄悄溜过，赞叹酒店自制早餐里的希腊酸奶够味，本地咖啡小小一杯，喝完口齿留香，杯底留下厚厚一层褐色。

Amoudi的长长的台阶上，两人走累了，连连喘气，随地坐下。悬崖下的海边，有一队工人正在装卸货物。旁边野地里有大片的黄色雏菊，林小小采下一小束，给自己戴上，想了想，逼着给周旭东戴在耳旁。

返程时居然有人兜售坐驴上台阶服务，林小小随口问周旭东是否想坐，他答：“不想折磨可怜的驴，我比较喜欢折磨你。”

晚饭去周旭东仔细勘查而且老板娘也极力推荐的一家餐厅吃饭，菜品繁多，且铺陈讲究，林小小笑称可以和她们向客户呈现的PPT媲美。

夜晚穿过幽静昏暗的街灯，抬头望见一悬崖的点点星光，美轮美奂。他们在悬崖边摸黑上上下下台阶，险些找错自己的小屋。阳台上的地灯烛火已经被点亮了，桌上放了一瓶当地产的Chardonnay。

并排而坐，斜靠在落地躺椅上，他们一边碰杯一边闲聊。

周旭东说起他初来美国上大学时被彻底打碎的自信，听到super bowl（超级碗），以为是某种和饮食相关的活动，其实是全美垒球最高赛事。说起第一次全班组织集体活动，是去Lake Tahoe滑雪活动，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套上滑雪板，而周围的同学们大都从童年开始滑起。而他如何只用半年就能滑得“完美”，语气渐渐洋洋自得起来。

林小小说起在商学院课堂上怎样集中精力拼命跟上周围的讨论，力争发言有质有量，为了挣那百分之四十的课堂表现分。又说起他们选课还需要到专门的拍卖系统里去竞价的，价高者得。每个学期的竞价都有十轮之多，所有历史数据，比如成交价，成交额，成交时间，一应俱全，其复杂程度可以和任何一个货真价实的股票买卖系统相比肩。一些热得发烫的课程和一些红得发紫的教授，就成了这竞价系统中的稀缺资源。大家的起始分值是相同的，不过思维不同，行为方式不同，最后结果自然不同。那些以前在华尔街上买进卖出顺了手的学生，自然是如鱼得水，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一来二去，积攒了惊人分值，把整个市场搞的是通胀率奇高。这样便苦了林小小这样思维规矩的学生，因为他们的分值，没有套汇投机而来，真金白银，数量自然少，无法与前一类人竞争，直接结果就是看着自己想上的课程，望洋兴叹。比如她最喜欢的戴蒙德教授的谈判课程，就因为不到一百分之差，失之交臂。

小小叹气：“虽然是MBA，应该注重商业训练，但到底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们倒好，搞得像是无时无刻都在街上（华尔街），是不是有些过了！”

周旭东颇有些不以为然：“我们C大就是号称是提倡‘自由经济’的鼻祖和发源地，怎么能对市场说不呢？这样好处多多，一是要让你有忧患意识，资源稀缺，杜绝浪费；二是提前历练你对市场和风险的反应程度，何乐而不为？”

除了言语，他们也在行动方面一争高低，比如掷骰子，林小小不幸掷到“任人宰割”，周旭东最为欢喜。在那一刻，揉着她的酒红色短发，看着那褐色眼睛里的柔软、不知所措、和一丝求饶之意，他轻吻过她额头的疤，觉得世界很完满。

第二天清晨，他们去买水果，周旭东拿起一种瓜类，用手颠了颠，眼里憋着坏意，仿佛跟林小小商量：“好像是这么大，你看，一只手拿起来还有些勉强……”林小小逐渐反应过来，脸色微红，随手给他一拳。

五天的悠闲时光转瞬即逝。经由迪拜转机飞香港的飞机上，林小小沉沉睡去。周旭东打亮阅读灯，开始加班加点马上要提交的一份Term Sheet。他们此次要投的这家，据老板说已经跟足一年工夫，软磨硬泡，终于那骄傲的创始人同意他们入资。他想起休假前，老板说：“项目的事情，可以交给同事，你就好好休假。”但是他婉拒了，他周旭东跟的项目，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五天休假里，在小小进入梦乡后，他都会跑到阳台上，对着爱琴海和老板跟进项目进度，澄清他需要做的东西，一天不落。

噼里啪啦一小时后，他改完最后一个小细节，把最关键的对赌条件的收入和利润给出来几个可选方案，给老板添加备注，以供选择。他熄灯前，看了看旁边的林小小，她睡得正香，真丝眼罩遮着大半张脸，只剩嘴巴上方俏丽的M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