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同居(1 / 2)
庄释就住在湖心岛上一个简陋的木屋里,据说是长老在把他捡回岛前就搭起来的棚子,没想到自己还没搬进去颐养天年,就多了个棘手的小崽子。
那草棚后来被庄释修修整整,胡乱套了几道术式进去,也勉强有了个家的样子。
“请进吧,当自己家就好。”庄释打开已经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木门,对少宫命道。“实在是比较寒酸,不过窗子屋顶都没烂,晚上不会被刮跑。”
少宫命一时连手脚怎么摆都不会了,僵硬着弯腰进了门,扭扭捏捏得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倒腾出仨字来:“打……打扰了。”
屋里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厨房到卧室应有尽有,餐桌旁边甚至还用树皮隔出了个会客厅来。
少宫命啥都没敢动,询问庄释后直接掀开纸糊的帘子进了会客室。他往藤椅上一坐,两只手服服帖帖地放在膝盖上,活像族里被师长训话的学童。
庄释把权杖放进枝干制成的衣帽杆里,再脱下斗篷往顶上一搭,立刻从肃穆的大祭司状态中抽离,连下颌的棱角都化在了烛光中。
他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一个难得完整的茶壶与缺了一角的茶盏,规规矩矩往少宫命面前一放,再把煮好的热水往隔夜茶渣里一倒,大功告成。
“你们如果也喝茶,估计阵仗得大。寒舍尚在扩修中,资金转不过来,还来不及讲究这些,您就将就着点儿吧。”庄释戏谑地带了敬语,示意束手束脚的少宫命喝茶,自己则起身把一块布巾往腰上一围,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少宫命听着锅铲相碰的动静,始终沉浸在满心不真实感中。
他居然进了庄释的家?还有幸用他的茶盏喝茶?
即便如今庄释与十年前那人仍对不上号,他所号令的火焰仍旧与当年无异,皆为世上至纯至净之物。如今自己这样一个罪孽深重、满身泥泞的人竟有资格踏足他最珍贵的领地。每思及此,道不清是狂喜亦或惶恐的浪涛总会从足底涌起,张开血盆大口把少宫命囫囵吞下。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早晚这份压抑不住的罪业会带来灾祸。
少宫命捧着那盏一口未动的茶起身,走到厨房里洗着菜的庄释身后,踌躇了半晌,道:“我刚才在院子里感知到的……可是五行之术?”
庄释听到有人近身,立刻把水桶搁下,在布巾上抹了抹手,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真亏你能看出来。”
他把砧板上的包菜一层层剥开,叶片上的水滴汇成针尖儿那么细一条道,沿着隆起的菜叶往砧板上淌。他麻利地一挥刀,包菜片立刻从晚餐中除名,包菜丝取而代之。
眼前这人洗手做羹汤的画面突然叩动了少宫命心底常年绷紧的那根弦,他像被人一口气抽走了脊梁骨般,半边身子陡然一软,踉跄了半步,倚在厨房门上静静端详着庄释忙东忙西,心口暖得一塌糊涂。
“故阳之动,始于温,盛于暑;阴之动,始于清,盛于寒。春夏秋冬,各差其分。”少宫命柔声道。
庄释把肥瘦相间的肉丝往锅里一赶,道:“那依你看,我这三个阵又当如何呢?”
“损有余而盈不足。”
“哦?请赐教。”
菜色下锅,在锅底沸腾的炸油声都盖不住二人如火如荼的争辩。他们畅所欲言,从相生相克侃到森罗万象,似乎一辈子都没这么投入过。
“惟恭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庄释端着两盆热气腾腾的拌面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叨着。
他刚放下碗准备回去收拾餐具,少宫命就熟门熟路地拿了两双筷子出来,一边往碗旁边摆,一边接道:“是以五行为万物之宗,倘若不顺其而行,则必将为天命所弃绝。”
庄释正好把碗调了个个儿,两人猝不及防地手背相触,少宫命立刻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手,不自然地垂下目光,眼神几乎要穿透面前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钻到桌子底下去。
他前一刻才警醒自己万万要保持距离,却沉浸在二人共有的一方天地中不可自拔,甚至逾矩地干涉了家事。少宫命把心里那根冒出尖儿来的芽毫不留情地掐灭,却仍旧尝出了一丝知音难觅的欣喜。
庄释也是酣畅淋漓,神清气爽。他自幼钻研五行之道,族中同龄人固然没有他的境界,连长老都不怎么与他论道。此时与少宫命一辩,他头一回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自己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弯弯绕绕终于能被另一个人重视,而那人也拥有与他相当的见解,足以在霭霭迷雾中指出隐蔽的柳暗花明。
“来,愣着做什么?”庄释道,示意少宫命自便。二人就着矮旧的餐桌风卷残云,各怀心思三两下解决了晚饭。
是夜。庄释靠坐在古树下乘凉,少宫命实在不知该往哪去,因此也与他并肩坐下。
晚春的风起先还带着暖,后劲却大得出奇,不多时身上便凉了下来,虽不及严寒刺骨,却挠得人心头发痒,恨不能多出三头六臂来把心肝脾肺都给抖三抖。
“我原以为生地人大多冥顽不灵,哪知道还有少宫先生一般的高人。”庄释笑道,“却不知你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少宫命没接话,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庄释扭过头也只能瞥见他优美的下颌线,被几缕披散的乌发一掩,底下苍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好不容易把气氛暖和起来了,怎的不过一个时辰就让这家伙给泼了一桶冰水?庄释目送自己早前成功缩短了距离的雀跃一溜烟跑远,险些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
“方才与先生讨论五行之道,确实令我受益良多。不知先生可知,这彼岸的格局,也是由上神依五行而建?”
庄释立刻感觉一道微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他小小窃喜了一下,抬头对着星罗棋布的苍穹道:“早前已向先生介绍过,彼岸乃分隔生死之地。为了巩固封印,上神将留在彼岸的子民们分为五部族,各领一行,镇守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