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1 / 2）

“俩小伙子做什么呢？”长老的声音从塔中心的楼梯上飘下来，“磨磨蹭蹭地还不上来？”

少宫命应了一声，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上了楼梯。庄释落在后面揉了揉眉心，决定调整策略。

塔内墙壁由无数个石匣组成，随着盘旋而上的楼梯向塔顶蔓延，积压着千百年先人们不见天日的理想。穿梭其间，无论何等法力通天之人都不得不屏气凝神，唯恐惊扰了先贤静谧的长眠。

庄释登上二楼，果然看见长老扶着老腰一脸佯怒，正对着少宫命吹胡子瞪眼——后者不知何时将手伸向了一个就近的匣子。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知礼数？唉，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长老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来了，便把胡子跟眼都轻拿轻放，慢悠悠地背起手，走进二层傍着墙的栈道里去了。

少宫命自然不会当真去拿，他特意回过头朝庄释笑了笑，轻快地拱了拱手，权当还他一个歉意。

庄释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有人胆敢在藏经阁里调笑，不由失笑。方才沉抑的气氛被这么小小一个插曲搅得支离破碎，那股庄严肃穆的气氛犹在，却不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庄释还从未怀揣着如此明快的心情登上这座塔过，连看着两旁风化的石匣时都没了曾经那种萧索的悲凉。

长老在东北位站定，用树枝割破手指，往一面空白的墙上就着血涂了一个“巽”字。

霎时间天摇地动，有沉闷的咆哮声从塔底传来，整座藏经阁仿佛化为了活物，石匣子堆砌的墙壁此起彼伏地蠕动着，间或有绵长的泣音传来。

“这是……”少宫命稳稳地立于原地，打量着仿佛在自主呼吸的石塔，神情却丝毫不乱。“机关术？”

长老把流血不止的手指从墙壁上挪开，庄释立刻一挥权杖。伴随着翩飞的浅绿荧光，原本被粗石砾磨得血肉模糊的创口逐渐合拢，只留下一道白痕。

“哦？你来的地方也有此术？”长老望着眼前逐渐向两旁开裂的石壁，问道。

少宫命随二人一同往那被鲜血开启的暗室走去，解释道：“形式虽有所不同，但这将赋予死物活性的阵仗倒是见过。”

眼前的空间逐渐被黑暗吞没，只有脚底下窄窄一条小道被几支零星的蜡烛点亮。置身其中，仿佛无际海面上的一叶扁舟，朝着浓稠不祥的未知而去。

少宫命本能地动作一滞，记忆中的那片黑暗从心底死死抵住的大门里疯狂反扑，把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顶得咯吱作响，随时就要呼啸着冲出来，扑到他身上把粹了毒的利刃捅进心脏。

“怎么了？”

庄释走在少宫命一臂之前，原本一直关注着脚下的蜡烛，此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身后人的停顿。

“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黑不成？”他脑筋一转，戏谑笑道。

“……”少宫命可怜的自尊心令他欲开口反驳，可现在他光是维持往前走的步伐就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委实分不出心来跟庄释斗智斗勇。

紧接着，耳畔传来一声脆响，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簇火苗。

庄释虽然嘴上嘲讽，到底还是分出几成灵力打了个响指，点燃了权杖的顶端。他回身把燃烧着的权杖朝少宫命晃了晃，道：“喏，拿去。”

少宫命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了权杖，脚下虽然不停，眼前却只剩下了那缕洋溢着灿金的光源。热度顺着权杖木质的杖身传递到他的手中，再沿着肌肤血脉的纹理向身体里漫延，在每一寸血肉里埋进它千丝万缕的暖意。

庄释回头的一刹那，被火光照亮的左半张脸依稀可见，栗色眼眸中蕴着同样生机勃勃的火光，蛮不讲理地顺着相接的目光一头撞进少宫命怀里，瞬间引燃了所有渗透在他四肢百骸中的星星之火。

少宫命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在那一瞬无可救药地双膝一软，险些跪下去。

不会错的，他心想。与十年前无一二致，同样炙热而欣欣向荣，唯一不同的是比当年更加旺盛。若十年前映入他眼帘的仅仅是一簇火苗，如今便已成燎原之势，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令他甘愿飞蛾扑火。

可……

“少宫命！”庄释远远扬声叫道，“不跟来也可以，别拿了我的小拐跑了就行啊！”

可庄释与当年陪伴他百日的人却又如此不同，几乎判若两人。

少宫命机械地迈动双脚，脑子里的思绪早已滚成了一大团毛线球，只知道死死攥着手里的权杖，留住那抹稍纵即逝的温度。

“长老。”庄释：“难不成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这确实是下策，可惜我们已经无路可退。”长老走得飞快，翻飞的白袍将黑暗劈成两半，整个人看上去竟像极了一座移动的灯塔。“至少奋力一搏，还有几分生机。”

到了道路的尽头，老头子终于停下脚步，抬手将树枝横在胸前。

他提气片刻，猛地向下矮身，仿佛把魂魄都沉在了丹田。声带振动，一个个晦涩的音节从老旧的喉管里往外蹦，回荡在广阔的空间中，随着韵律的加快几乎形成了一首奇异的颂歌，拖着长长的尾音与某一位魂灵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