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往复(1 / 2)
-死地-
自从上神劈开世界,将生死分开,死地便成了亡灵聚集的深渊之地。这里无光、无火,更无所谓希望。
“他”睁开眼。
黑暗墨汁般顺着四肢百骸涌进肺腑,又从胸膛里淌出来,几乎模糊了自身与这深渊的界限。
“他”的感知顺着无边黑暗沉浮,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朦胧中又想起了那双温暖的手。恍惚曾经有谁牢牢地将“他”护在手心,用掌心那一点隽永的暖意,煨烤着“他”几乎沉进冰窟里的灵魂。
大约是在这死地待久了,冷得紧,即便是幻象中的一星半点暖,都足够让“他”赴汤蹈火。
远处突然蹿起一缕亮色,在四面八方黑暗的裹挟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起初以为是错觉,下一瞬就看见远处的祭坛上燃起了火光。
“这都多少个年头了……”有人在喃喃自语,音色稚嫩如幼童,却在偌大的空间里清透而澄澈。
那人似乎对着火苗叨念了句话。随即,原本微弱的火焰陡然高涨,映亮了整个古朴的祭坛。
“他”当即一个激灵,一口气差点没能倒腾出来——随着变化的火焰,“他”周身突然蹿过一阵热量。
那丝不期而至的暖意没头没脑地一头撞进“他”的胸膛,犹如古井中投下的顽石,将亘古无波的死寂打碎,再把自身的热量糅进激荡起的波涛里,严丝合缝成一口不复平静的井水。
想象过一个徒步跋涉沙漠的人,在一滴水面前能展现出多大的虔诚吗?
倘若“他”有泪水,此刻必定已泪流满面。
为保生死两地不相往来,镇守死地封印的祭司每年总会点燃祭坛上的圣火,规避流窜的亡灵。
因此,死地的火光“他”已见了不下百次。可以往那火焰却与黑暗无一二致,皆弥漫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每逢火光亮起,周身黑暗组成的浪潮都唯恐避之不及,却囿于桎梏无法动弹,只能匍匐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想必也曾对那预示着不祥的火焰恨之入骨。
可如今,远处那缕浅金的光芒确乎逸散出绵绵不断的温度,循着空气把那一点掺着希望的火光打进“他”心底。
“他”被烫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头一回觉得自己有如赤身裸体般置身于这片黑暗中,在那烫过了头的火光中无所遁形。
就靠近一点点……
不知不觉中,“他”已背离黑暗,托着身上无可计量的重荷向祭坛挪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山火海上。可“他”察所未觉,执拗地向前匍匐爬行着,犹如一个朝圣的罪人,穷尽心血只为一窥圣颜。
想象中的汗水早已沾湿了双眼,“他”的视野逐渐昏沉,全身骨骼都像被碾碎再重铸过无数遍般疼痛。
可逐渐朦胧的视线中,跃动的火苗逐渐与记忆中那双手的温度重合。犹如绝无仅有的定海神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把“他”摇摇欲坠的神志钉回了原地。
于是“他”蹒跚着终于挨到了祭坛边上,只需一个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簇拥着火光的小小身影。
啊……
那一刻,“他”由衷地感叹,仿佛要把心肝都反出来般如释重负。即便连灵魂都行将散架,“他”仍旧怀揣着莫大的渴望,昂起千斤重的头颅向上看去。
祭坛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围着足够把他整个人埋进去的貂皮大衣烤火取暖。
火光点亮了他的左半边脸。亮光下他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白,一只深栗色的眼睛却熠熠生辉,气势简直能盖过面前一人半高的火堆。
原来这世界上,当真有比星星还耀眼的人啊。
祭坛下,“他”甫一对上那只眼睛,原本那股把全身折了个个儿似的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刹那,仿佛连罪孽深重的灵魂都受到了涤荡,飘飘然摆脱了桎梏,降落在男孩跟前。
“爷爷说‘往巷子里看’,“男孩无聊得开始自言自语,左手无意识地拔起了大衣上的毛,一拔一绺,绕在指尖把玩着。”可我哪知道……唉,我看还不得先无聊死!“
“有——人——吗———?“男孩毫无预兆地起身高喊,面前火苗都受了惊吓般生生往上一弹。清亮的声音划开几乎呈固态的黑暗传了老远,可既没有回声,更不会有回应。
“我就知道……一点都不好玩!“重重跌坐回原地,男孩从怀里掏出一把制式奇异的木短剑,朝着空气比划了几下。试图给自己找点乐子。
黑暗中,“他”攥紧了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竭尽全力想憋出一声嘶吼,哪怕只有耳语那般小,都足够在一片死寂中被男孩听到。
可“他”做不到。
浓稠的黑暗中,“他”颓然倒下,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渊。刺骨的寒意再度袭来,“他”却拽紧了男孩无心之举赋予的蜘蛛丝,任凭魂魄被一遍遍鞭笞,都咬着牙强行吊着自己的神志。
终有一天,“他”定将亲自走向那光,就此再不放手。
属于死者的黑暗无边无际,可在万千怨魂中,有渺渺一粟体悟了希望的滋味,就此倾尽一切,执迷不悔。
-百日后,彼岸-
男孩端坐在通天巨树下闭目小憩,一根五尺长的木状权杖立在一旁。
自生死两地分开后,彼岸作为独立于两界之外的一方净土,始终履行着守卫两地封印——通天古树的职责。
而大祭司,便是从彼岸五部族中脱颖而出,被上神魂魄所选中的守护者。
“小释!“遥遥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中气十足地扰人清梦。
庄释一撑地弹起来,掸了掸衣摆对老者一揖到地。然后他直起腰,一勾权杖便毫无预兆地朝老者甩去一道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