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偏执（2 / 2）
沈郁忽然就很不想继续待着这里，她赶紧站起身，冲着贺阿姨匆匆道了个歉，说自己得回去了。
贺阿姨理解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去吧去吧，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也不爱陪老阿姨聊天。”
沈郁心说：如果不是聊天的话题这么沉重，我其实是愿意跟您聊聊的。
她摆摆手：“贺阿姨，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再来拜访你！”
贺阿姨不以为意：“没事，去吧。小郁，你会怪我吗？”
沈郁斟酌再三，还是点了点头：“贺阿姨，我觉得您的做法不对。或者说，您看问题的角度太偏激了。不管您的前夫做了多少错事，这跟小雨本人并没有关系，小雨他……”
贺阿姨打断了她的话：“不说这些了！”
沈郁咬咬嘴唇，朝她略欠欠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不着痕迹地用手勾了勾贺正阳的手臂，把仍呆愣在原地的阳仔拉得回过了神。
刚打开房门，沈郁听见贺阿姨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沈郁回过头来，见贺阿姨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朝沈郁轻轻一笑。这一笑勾起了沈郁多年前的记忆，放佛眼前的妇人仍是当年那个温婉优雅的年轻阿姨。
“小郁，我以前就一直想着你以后能当我的儿媳妇。”
沈郁完全没想到刚才还在沉湎于旧事的贺阿姨会忽然爆出这么一句，她有点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贺阿姨笑意更甚：“没关系，就是随便说说。下次你再来看我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完，她优雅地挥挥手，跟沈郁告别。
从贺阿姨家离开后，沈郁也没直接回自己家。
她先给贺正雨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已经到家了。沈郁松了口气，熊孩子到底还是懂事了，气成这样也没有去酒吧买醉什么的。
她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后，走到市中心广场的喷水池旁坐了下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但因为是周五，有时繁华路段，仍有一些行人来往穿梭，加上贺正阳陪在她身边，沈郁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觉得害怕。
初夏的夜晚很舒服，夜风带着清爽的凉意，却不至于太冷，也让人的心绪慢慢平复。
沈郁沉默了一会儿后，对旁边的贺正阳轻轻开口：“你别难过！小雨是无辜的，你也是！”
贺正阳侧头看她。
沈郁为了避免路人发现异常，仍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不去看他，只继续道：“如果你因为贺阿姨的行为而感到内疚和自责，那其实是不必要的。人不应该为不是自己犯下的过错担负责任。”
贺正阳也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往来的行人。
“可如果，我妈妈说小雨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那我其实也一样吧？如果不是因为我，小雨跟妈妈至少还能相安无事，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形同陌路的局面……”
“不！”沈郁强硬地打断他的话，顾不上周围会有奇异的眼光，她转过头去认真地注视着贺正阳：“从来就没有什么原罪，那不过是人们为了自己的无来由的恨意找的可笑借口，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贺正阳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浓重的情绪像是快要化开。
沈郁站起身来，面对着喷泉，让自己的自言自语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喷泉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变换形态，同时变化的还有彩灯的颜色，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绚丽美好。
“你不觉得吗？其实人会有各种情绪，而有些情绪实在无法自行消解时，总要找个什么来发泄释放。比如仇恨也许是源于对自己生活的不满，然后只能靠恨着某一个人来维持自己内心世界的平衡；还比如，嫉妒其实是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然后需要靠嫉恨着另一个人来缓解对自己的不满意。”
贺正阳不置可否：“这个观点很有趣！”
沈郁不满：“夸人的时候走点心！”
贺正阳无奈：“是啊，你好棒棒啊！”
沈郁撇撇嘴：“你别不信！很多时候真的是这样，比如贺阿姨，她其实也是因为过得太不顺利，从一个幸福的顶端跌落，经历了丈夫背叛，离婚，产后抑郁，独自抚养你们两兄弟……如果我没记错，贺爷爷贺奶奶也是在那之后几年里相继去世的。她一个女人，那几年过的实在是不太容易。”
贺正阳点点头：“她从来不说自己有多辛苦，我们小时候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挺洒脱不在意。”
沈郁叹了口气：“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所以我想，她大概是把自己对生活里的不满投射到小雨身上，才一直很难真心疼爱他！”
贺正阳也叹气：“然后她五年前遭受了另一个重大打击，所以彻底钻进了死胡同。”
沈郁猛地转头看他。
贺正阳仍看着喷泉上不断变化的水柱。他的脸在城市霓虹和喷泉的彩灯的映照下泛出一些变换的光晕，挺直的鼻梁在脸侧投下一点阴影，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眼神幽暗，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点内心的情绪，那是深沉的忧伤。
“阳仔！”沈郁一阵心疼，忍不住唤他。
贺正阳看着她，视线微微下垂，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最终，他自嘲似地笑笑：“先不说这个。你觉得他们的关系能改善吗？”
沈郁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说实话，我不知道。人生的无奈就在于，很多时候，我们即使找出了问题的原因，却仍然找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贺正阳轻轻“嗯”了一声。
沈郁怕他失望，赶紧补充：“不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毕竟是亲母子，以后慢慢调解，情况总会好转。”她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有坚定，放佛这样它们就会组成一个更美妙的句子，然后一言成真！
贺正阳认真地看着她，良久，勾了勾嘴角：“好！”
那天沈郁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她回家后在玄关看到贺正雨的鞋和外套，又在客厅茶几上看到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瓶，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沈郁被贺正雨砸门的声音惊醒：“小郁姐，我们果然忘了买礼物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