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那木门不经常打开,尤其是家里来人的时候。
好在母亲的情绪已经越来越好,她至少愿意在房间里干些事情。大事她做不了,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为此李承也帮她买了电动缝纫机,一些颜色亮堂的布匹,以及一本厚厚的字典。
母亲以前是一个很好动,且经常活跃在村子里大小八卦团体的人。
她刚醒来的时候不适应自己残缺的身体,在医院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也不出声,就看着他们两脚着地走来走去。
李承也忙完父亲的葬礼,把母亲接回家之后,从国外买了两个轮椅,虽然家里经历了一场车祸的洗劫,带走了太多东西,但李承也还是愿意借钱给母亲买到最舒适的轮椅。
那以后是代替她脚的东西,不能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才好。
母亲是个乐观的人,她戳戳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裤腿,跟儿子说:“凉快。”
李承也点点头,背过身去,随便找了一个东西,捏在手里装作自己有事在忙,也假装即使灾难过去,这个家里也什么都没有变。
车祸发生在李承也大学毕业工作后的第一年夏天,那年夏天承也没有感受到属于夏季的温度,等他接母亲回去后,再去看母亲和父亲耕耘的那十八亩地时,已经入秋了。
葵花地里的野草半丈高,番茄看不到有几颗结出来,灰绿色的根茎埋在烂泥里。习惯了在地里劳动的母亲,只想去地里挽救那些已经不可能救回来的番茄。她粗糙的两只手,手背上全是晒斑,正托在轮椅两侧的扶手,她使上半身所有能用上的力气,希望自己再站起来,站起来去看看番茄究竟如何了。
李承也伸手想推她绕到地头的后面,那里看的或许真切些,但手还没放上去,就被母亲推开了。承也注意到,母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但她很倔强,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一句都不说她的苦,她不说她的需要,不曾提起过父亲。
她仿佛是生来坚强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过丈夫,也不需要什么帮助,更不可能让自己的眼泪掉在这烂泥地里。
母亲的肩膀有旧疾。那是在李承也上初中时,母亲赶驴车去县里加工白面,白面加工好了她要自己背到车上去,可那年养的驴脾气确实不好,它看母亲背着一个黄色蛇皮袋要上车,抬蹄子就往前面跑,母亲的脚刚抬了一半就被闪的摔倒在地上。白面很沉,母亲被白面压在下面喊人救她,几个加工师傅跑出去把她从白面袋子下面扯出来时,她的肩膀已经动不了了,后来针灸烤电贴膏药,试了很多方法就是治不好,一到阴天下雨就疼,还导致母亲成了高低肩,但母亲是个爱美的女人,她把自己的头发留长,脸上擦点简单的护肤品,拾掇得板正,不知道这件事的,没人能瞧的出来她肩膀受过伤。
因为住院不方便打理,母亲是亲手剪掉自己头发的,她把头发剪下来攥在手里,用梳子梳的整整齐齐,看了又看,最后递给李承也,让李承也把头发装在一个好点的袋子里,说等她死了记得将那头发一起放棺材里。
短发的母亲露出后脖颈,高低肩就非常明显,肩胛骨有些外翻,从侧面看,像是肩背处长了一个没有发育好的翅膀。
承也看着母亲耳背后面留下来的汗,他希望他的母亲是一只漂亮的鸟儿。
那次母亲并没有如愿站起来,她因为用的力气太猛,而又没有双腿的支撑,面朝番茄地里,直直的栽进去。
承也将母亲背回去,在家养了十多天,脸上的伤才褪下去一些,母亲一直都很沉默,她有时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停下咀嚼的动作,转头看着院门,一动不动。承也问她,她只是说:没什么,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