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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前一天,海岱接了个小委托。
有位老人罹患胃癌,到了晚期痛苦万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非常想见入狱二十多年的女儿一面,但女儿病死狱中已有数年,家里人怕老人伤心,一直没有告知,如今到了生命最后一段时光,再让老人听到这样的噩耗,实在残忍。
海岱被委托扮演那个死去的女儿。
如果这个女儿还活着,年龄应在四十三岁。委托者是死去人的兄长,认为自家老父亲已神志不清,在老人家心里,想见的或许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活泼美丽的女儿。
委托者将妹妹当年的照片发给海岱,作为参考。
照片上的女生黑发齐腰,眼睛正是爱做白日梦的年纪该有的神态,嘴唇比海岱的厚,随时等待一个亲吻的样子…
这些都不是难题。
海岱的衣帽间里有各式各样三分钟可以佩戴的假发,五官上的出入可通过化妆来解决。并且,老人对女儿的记忆应该已模糊,或者说,没有心力去怀疑或印证什么了,最大的难题是声音。
那是像糯米汤圆一样的声音。
这是委托者给海岱形容他妹的声音。
而海岱则是中性嗓音,有点偏低。
启明阳这么比喻海岱讲话,“人家糯米汤圆嗓子是含在嘴里听的,甜甜糯糯,你的嘛,就适合摁床上听,跟杀猪似的。”
海岱差点找胶布封住那张狗嘴。
她们公司有许多兼职培训师定期为演员们培训各方面的素质提升。包括言行谈吐、发声、正音,以及各地方言等。
海岱跟着老师练习发伪声,可惜天赋有限,最后老师拍拍她肩膀,你已经很努力了。
明阳来接她下班,坐在一边围观海岱出丑,“你就想象自己坐在我腿上撒娇,做不成糯米汤圆,做个牛肉丸子总能吧?反正都是圆的滑的……”
“好主意!”海岱笑眯眯扭臀走过去,搂住他脖子,膝盖亲切地顶了上去,“好吃吗?牛——肉——丸——子,嗯?”又软又长的烂面条音儿。
某人捂住下面,像挨千刀的猪崽嚎叫:“嗷~我错了……不是牛肉丸子,是辣手摧花大力丸子……”
上工前,海岱给委托人打去电话,温声细语。对方说,虽然不是很像,但理解她的难处,没有参照的声音。而且。这么些年过去了,声音有点变化也是正常。
海岱说:声音、五官这些咱们尽力做到接近,重要的还是感觉,您多跟我讲讲老爷子跟女儿相处的点滴故事吧。
*
老人家早被医院放弃,让家属接回家中。
推开那卧室的门,扑面就是隐隐的闷臭味道,有药味,有便溺残留的骚味,以及病入膏肓之人身上散出的死亡气味。透过这些混乱异味,海岱看见床上瘦弱不成样的老者。
海岱在来路上已经把情绪调到比较压抑的状态,进委托人家门时更是已经一脸悲痛。
脚步沉重地走进父亲的卧房,比大哥还要急切地冲向父亲的床,紧紧地咬住唇,做出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
突然有点懵住了,条件反射地望向跟上来的大哥,试图模仿他的情绪表现,可是大哥的面部表情几乎是平静的。
那是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病床操磨,情绪趋近麻木的表情,而海岱是多年不见父亲,心怀愧疚的女儿,不该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表现。
她竟然被这么个简单的表演给卡住了喉咙。
电光火石间,海岱排除了模仿客户的念头,直接调整脸部表情。
好在老人对外界信息已经不敏感了。
如果这是我那个爸,马上就要死了……可惜……
她百感交集地轻声喊了声:“爸爸。”
老人紧紧闭着眼睛躺在夏凉薄被里,听见她喊声,整张脸上无数的皱纹齐齐地颤抖起来,但眼睛依旧没睁开,只是嗓子里艰难地发出“哈?”的问音。
“爸爸。”海岱提高音量再喊,带着浓浓的哭腔,“我是茵茵啊,爸爸,你怎么了?”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随着呼气时,带着发出一声类似“好”的声音。
委托人轻拍了下海岱肩头,示意她起身听他说什么。
但海岱跪在老人床前不为所动。
她无法进入“女儿”和爸爸间的情绪互动,对爸爸这个角色没法产生任何一丝正确的反应,只是机械地在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