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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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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石离开林府那天,京城难得下了场大雪。风吹在沈北石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雪花飘进衣领,融化在胸口,让沈北石有一种不真切却又无比鲜活的感觉。好像自己与这天地即将共同被冰封起来,心头除了难言的寒意,居然还有些不舍和愁绪。那是少年人即将第一次远行,告别自己熟悉的地方所生发出的留恋。这种情感与在林府的点滴回忆交织在一起,拼凑出的是林应星的面庞,大概是林应星十六岁生辰吃醉了酒那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不能再想了。沈北石抬起头,踏上了远行的路。

为着不让林应星看见,他特地选在清晨离开。拿银票时因为怕把林应星吵醒,还在忙乱中不小心顺走了林应星最喜欢的那幅《春日宴饮图》。

沈北石觉得他算是把出走办得格外妥帖了。虽然没再留下一封告别信说得更为清楚些,但他觉得林应星应该能看明白他的心意——尤其是他还骑走了红枣。

有一次林应星和沈北石打赌,说沈北石什么时候能把红枣喂得同他亲近了,他便想法子除了沈北石的奴籍。或许在林应星心里,除了他这个正牌主人,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红枣的青睐的。

没有想到,沈北石居然真的把红枣驯服了,甚至当林应星和沈北石同时出现在马厩,红枣对沈北石比对自己更加亲热些——这让少年林应星分外不爽,他有许多好马,本不在乎红枣的喜爱与否,但一和沈北石扯上联系,他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但林应星再不务正业,毕竟还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君子,不能因为一时吃醋就违背赌约。十七岁那年,他寻了个由头,把府里几个干活稳重的下人的奴籍一并消了,从此这些人便能够拿到份例,攒够了工钱若是想要离开林府,也可以去做些小本营生——这些人里自然有沈北石。

沈北石虽然脱了奴籍,又是小少爷身边的红人,可他从来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在刘府守护秘密的、清瘦单薄的沈十三。林应星对他越好,这份感觉就越发强烈。

林应星自认为比沈北石年龄大,就应该更为体贴、呵护些。他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大概也能明白林应玉是如何对待他的,便打算如法炮制的用在沈北石身上。彼时的林应星没能明白,一段感情若想长远,重要的是双方势均力敌。他想把自认为最好的一切补偿给沈北石,却只能一次次刺痛沈北石高傲的心。

林应星十七岁生辰,沈北石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贺礼。那段时间他经常偷偷跑去街头,向捏泥人的师傅学手艺,笨拙却精心地捏了个自己,打算送给林应星,怀的是时时陪伴的心思。沈北石极少送人东西,生辰当天不知道怎么开口,扭扭捏捏地打算等两人独处再说,没想到林应星早发现沈北石爱去捏泥人,干脆请了泥人大师捏了上百个各式各样的玩意,从十二生肖到各路神仙,因着不知道沈北石喜欢哪个,便全做了去。末了不忘欢欢喜喜地同沈北石邀功:“沈北石,你看你喜欢哪个,回头我再让人给你做。小爷我是不是特别了解你的心意,还观察力特别敏锐是不是?今天我生辰,不亲我一个嘛。”

沈北石不想扫了林应星的兴,眼神却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下来——他捏紧手中的泥人,直到太过用力捏碎了,到底也没开口。

那年生辰,沈北石除了同林应星一夜温存,没再有什么表示。

林应星十八岁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请了许多郎中也不见好。沈北石每天给林应星煎药,看着进出的郎中眼神格外苦大仇深,还被偶尔清醒的林应星嘲笑了一番。沈北石心里着急,想起从前在刘府风寒时吃的偏方,便费劲巴拉地采起了草药,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等到回府,心疼儿子的林尚书已经请了太医过来,那碗偏方没来得及用上,林应星就已经好了个七八分。

林应星这场病折腾了大半个月,长久没和沈北石亲热,眼下大好便想着把沈北石拖过来做些什么,却发现沈北石离家出走了,还煞有介事地留了封信,说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不出三日就因为没带够盘缠回了林府,被林应星一顿数落。

此后,每次林应星和沈北石一吵架,沈北石第二天必然离家出走。林应星搞不太懂沈北石在想些什么,十分犯愁自己明明只早生了不到半年,居然就和沈北石有了代沟,却也拦不住他,只和他约定好,哪日若是沈北石真想走了,便带走红枣——这样林应星就明白,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也好早日断了等待的心。

二十四岁的沈北石再次躺在林应星身边,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矫情,活得一点儿也不潇洒豁达,若是被何次道知道这些往事,便当不起一声“沈大哥”了。

只是当时的沈北石,脆弱而又敏感。他明白横亘在自己与林应星之间无法逾越的身份上的差距。他再精心制作的泥人,也比不上大师的手艺;他流血弄回来的草药,也不会比御医的灵丹更为有效。沈北石憎恶这样永远无法平等地爱林应星的自己,厌倦了林应星永远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和关心的孩子。

二十岁的沈北石渴望自由。或者说,他渴望能堂堂正正的投入于这段感情。他不想一直以林应星的附属品的身份而活着。

所以到了加冠之年的沈北石觉得,他应该放手。他不介意人们对他和林应星的不解和嘲讽,更不介意他们的感情会遭遇多大的困难——他最在乎的,只是那个在林应星面前怯懦地捏碎了泥人的自己。

林应星一觉醒来,身侧已经没有了沈北石的身影。风雪凛冽,林应星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看起来眼角有一点点红。红枣不在马厩,但是地上并没有马蹄的痕迹——大概是被雪覆盖住了。

林应星抬头看向天空,白天果然没有星星,明明是大清早,他却有大醉一场的冲动。

等他再次见到沈北石,已经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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