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手术成功,第四天苗睿醒了,但思维不是很清楚,也不太与人说话。这些都是黄振宇微信上听苗睿妈妈讲的,周末最后一天的晚上,一部分同学坐飞机回多伦多。周二早上,剩下的同学也都全回去。 这次不是黄振宇家的飞机,尧峰订了两个豪头给两个女生坐,几个男生就坐商务舱。 “你跟峰子坐去。”黄振宇边说边把刘大椿往后一排推。 刘大椿白他一眼:“凭什么呀?我就要和慎哥坐!”说着往前挤。 黄振宇干脆一屁股先坐下,勾着大椿脖子,让人弯下腰说悄悄话: “改装好的gentenanio,下周到货,你先玩一个月。” “我要雷文顿,不要那丑玩意儿。” 黄振宇又被说来梗住,两秒蹦出句:“土包子。” 还没起飞,尧峰就呼呼大睡,这几天都累着了。 王哀慎在手机上“忙碌”,与苗睿的妈妈说轮椅的事情。比起开颅手术,苗睿腿上的骨折不碍事。 “阿姨是不是依赖上你了,怎么买轮椅都来问你?”黄振宇凑过去看他屏幕。 王哀慎没理他,他继续唠叨: “怎么你真懂这个?你也断过腿?” 王哀慎关了屏收起手机,瞧也没瞧他:“家里有人用过。” 王哀慎没说实话,不是“用过”,是还在用,还会一直用。 黄振宇瞧他“变”了本书出来,厚厚的大部头,然后镇定自若地翻开看起来。 “诶!你咋还学习了呢?我这好不容易调个位置过来,就欣赏你学习吗?” “那你还想干什么?” “……”黄振宇想了会儿,憋出句,“我们打游戏吧!” 王哀慎愣了愣,他不喜欢打游戏,他平时哪里有时间打游戏? “我……”他想说他要睡觉…… 黄振宇已经兴致勃勃地掏出两个游戏机, “来嘛,来嘛,新的这个你用,哥哥带你。” 王哀慎只好心里一边叹气,手上一边接过游戏机,把厚重的书合上摆一边,他想着他也放松一下。 鬼放松!这款游戏他没玩过,光是熟悉操作就白流了不少血 “你好菜……” “我第一次。” “我带好多人玩儿过,女的都比你强……” “这不是您逼着我玩儿的嚒?哪有逼良为娼还嫌人丑技术差的……” “啧啧啧,你这嘴,是不是你们北京人说话都这么阴阳怪气的?跟尧峰一个德行。” “谁跟你说的北京人这样了?你到前面去看看,我看到那儿有东西。” “哇,眼神儿真好,给你吧,补血的。” 玩了一个小时游戏,都累了,王哀慎直喊眼睛疼,两人都随手把游戏机扔各自座位扶手上。 “起个大早,好困,我要睡了,能睡多久睡多久吧。”黄振宇说着把毯子一捞盖身上。 王哀慎又拿出他的书…… “不会吧……”黄振宇看鬼似的看着他,“你一定要这么特别?不是眼睛痛吗?这几天你忙前忙后的,你不想睡觉吗?你不会告诉我待会儿你直接回学校上课吧?” “你睡你的,屁话多……”机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清早,王哀慎却当是有热闹的朝霞,“清晨八点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我怎么忍心蹉跎光阴呢?” “你不太会写诗,我会写。”黄振宇窝在椅子上,冲他一笑,又突然探身凑近跟他小声讲,“这次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回去请你吃饭吧,最高级别那种,到我家里来,亲自做给你吃!” 王哀慎从书页中抬起头,瞧他笑弯的眼睛。 “真的吗?你会做饭?” “我做得还行,不常做而已,你这么好的人,我当然要请你吃好的了!” 你这么好的人……王哀慎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炒这句话,十几年来有好几个这样表扬他的人,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妈妈,在病床前,没有流泪,含着无尽的哀惜的眼睛看着他。 “阿英这么好的人,”她的语速很慢,字斟句酌,“好报要是来了,就高高兴兴接着,要是一直不来,是风是雪,你能扛得住。” “我用我流泪的眼睛向你做最后的诀别。”是莎士比亚戏剧里的台词,可是他所经历的至亲的诀别,是没有眼泪的,话都说得少,反而是在德昭的ICU玻璃窗外,医生之前说千幸万幸他妹妹保住一命。 他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手夹一张物理试卷,一会儿看着题,一会儿望着天花板的白灯,望着望着,眼泪生理性地流下来,他莫名地烦那个医生,哪有未成年的姑娘高位截瘫是千幸万幸的?她妈妈刚刚病逝,她跟她哥哥关系不亲近,她家里……她很久没回过北京了吧?她从小没出过北京超过三周的,现在有一年了吧?一年没回过家,那院子不知道拍卖给谁了,草如果没人打理,长得雪都压不住了吧。她怎么千幸万幸了? 好报要是来了,就高高兴兴接着,要是一直不来,是风是雪,他能扛得住。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你冷吗?” 他睡得极浅,黄振宇把毯子一给他盖上,他就被扑来的热气弄醒了,那种可以再爬起来做三篇大学数学题的醒。 “不用,我有毯子。”他一直盖着毯子。 “别来,”黄振宇按住他掀毯子的手,“你刚都发抖了,它这毯子太薄了。” 说着黄振宇灵机一动,挑着眉把自己羽绒服扒下来,“你盖这个,我觉得今天这空调有问题。你问问空姐。”说着他按按钮叫空姐来。 “为什么我问?” “我问不来。” “……” 空调没有问题,没有乘客觉得冷,黄振宇也不觉得,他本来是怕冷的,要穿羽绒服。他又要了张毯子自己盖。摸出一个眼罩问王哀慎要不要,王哀慎根本不想睡了,就没要。但他没说自己不睡了,他就躺在黄振宇旁边,听着他渐渐睡着呼吸平稳,身上的羽绒服盖得他热,他也没拿开。
他刚到多伦多,跟妹妹不太亲,姨妈一直定居在加拿大,以前也没怎么见过,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他不好意思。黄振宇是所有同学里对他最热情的,他觉得这男生挺细心的,跟自己挺像,哈哈。若不是现在自己实在没有钱,没有成年,他会劝着德昭跟他一起单独住个房子,请个像Tina一样的长期护工。当然,这只是他想,其实也并不理想,姨妈也是亲人,亲人总是好的,他又不是自尊心很强的年轻人,他跟谁都能亲近,近来和德昭也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