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2 / 2）

普通话和英语……正这么想着，下边又传来一句中式英语和播音腔，辽宁恍然起身，盯着下边的小哥看了好久。下边的人罕见地停止了学习，怯生生地问:“请问有什么事不对劲吗……”“你脸上好像沾了些埋汰的东西，”辽宁跃下床去，拽着下铺的手，“带你洗把脸？”下铺满脸狐疑地被兴奋的辽宁牵到了盥洗室。

在水池前，辽宁打开了水龙头，一把将那人的头按了下去。打香皂，对，这样他想不洗也不行了。他感觉得到下铺试图反抗，但很显然，下铺只是匀称，却没什么肌肉。将声称快要溺死的下铺的头从水池里捞上来之后，辽宁果然得到了他心目中的答案。镜子里的脸分明就是本可以动人心弦的河北，红润的脸颊加上这如出浴一般的水珠……

某种本能使辽宁下意识地擒住了一只飞来的手。“别生气啊，”望着咬牙切齿的河北，辽宁给山东当儿子的感觉完全没有了，甚至还有些想笑。他意欲顺势再次将河北的头按入水池，“哎别别别哥……”下铺只好求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又不是什么罪犯……”

“你真不认得我是谁了？‘哥？’”辽宁松开手，河北慢慢抬起头看看他，将头晃了一晃，又沉下去，“我现在真正熟悉的人大抵只有齐濡生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别的人……分家的分家，远走的远走，还哪有谁……”辽宁心一沉，回想起山东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握紧的拳头分明象征着愤怒，眼神却又流露出些许欣慰。

他清清嗓子，扶正河北的身子道:“那你觉(jiao3)得【东北官话，辽宁大部】，

“看这个(zei e)情况儿【胶辽官话，辽东南】，

“我是(wor3)谁呢？【北京官话，辽西部分地区】”

一直眼神呆滞的河北突然两眼冒光，化成两串泪珠，连起来大概应该是一个焦点在y轴上的椭圆。他扑在辽宁身上，语无伦次道:“儿……不，燕怀南……我一直都没时间看你……这儿……没想到……你看看你累得，头发都白了……”

辽宁不太擅长和他认为是学迂了的那种人解释太多，便直接问道:“嗯，纪若离，那你这段时间都干了点什么呢？”他预想到自己会听到学习或是打零工之类的话，但大老远地碰见了，总是要寒暄两句的，免得让一个人类感到心寒。

“我觉得吧……”河北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啤酒瓶底，“我其实没干什么有意义的事……”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是看到分家后别人过得比我好，住得又近，天天在我眼前，我就羡慕得要死……我当然想要拼尽全力超过他们，我几乎放弃了我所有的梦想和爱好。不，准确说是，所有的梦想，现在，也只能是爱好了。那时候那里的人们总说有自己的梦想的人是白日做梦，可现在看来也许恰好相反——我所有被异化的努力，才更像是梦游。”

“所以你是硬逼着自己走上平凡之路了？”

他点头，“当梦醒时我才发觉，现实比梦里来得复杂，我简直是梦游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地方，疲惫，迷茫。三年，五年……”

列车减速了，窗外的车站，天空上青云不散，微微落雨。道别后，河北拖着并不沉重的行李箱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去，人是那样的多，黑压压的像天上的云。一点橘色闯入了视野，是一只有点淋湿了的猫。河北将其抱起到怀里，摩挲了好一阵后将它放在背包里藏了起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真正堪称快乐的微笑。霎时，站台上的灯亮了。“哈哈，果真是他纪若离的地界。”

雨停了，那包里的猫不时地探出头来，两只耳朵看着莫名地有趣。

18时整，冬天夜空静谧，列车启动，仿佛是驶向一片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