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阁楼（八）（2 / 2）

现在这局面，不就是他百般阻挠想要看到的情况，什么光耀门楣延续香火，啧啧，这不正好遂了他的意。

言老爷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言瑾话里隐含的意思，早已在胸中酝酿好的训斥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早就同你说过，那个戏子接近你不过是图的言家的钱权地位，对你如此，对别人亦能如此，你竟真能被他那些表面现象所迷惑。你现在想想，你做的这么多事，到底值不值？”

值吗？大概替他挡的刀是假的，为他泼的茶是假的，在狱中给他的关照和协助也是假的，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换得言瑾的信任，让言瑾自我蒙蔽，信以为真地把所有假象当作是一段动人的情感。

仅是扮个痴情人儿，对段清漪这样的戏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看来这出段清漪编排好的戏，唱到如今也是落下帷幕的时刻了。

言瑾却是不知禄王爷给清漪去的信，信上说明了那日发生的一切，对于醉酒后无意冒犯清漪的事情也表示了诚挚的歉意。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些补品，说是这事到底因他而起，担忧清漪饮酒伤身，聊表慰问。

真相得以揭晓，那一晚清漪和禄王爷本没有做出任何秽乱之事，所有肌肤上的接触也不过是酒劲上头的一时冲动，还好及时止住，也没做得更出格。

可言瑾凭着几枚吻痕，已是臆测出许多本不存在的东西，若是当时再多信任清漪一点，又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对人的怀疑正是如此积累起来的，哪怕曾经筑立起的信赖的千里之堤非常坚固，有朝一日也溃于猜疑的蚁穴。

清漪拿到信，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真相来得太迟，迟到言瑾对他的信任支撑不到事实澄清的那一刻，如今知道这些对于挽回已经形成的局面早就没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收到这个消息以后心底仅有的一丝喜悦，一想到言瑾的冷漠就化成了泡沫。

此后一段时日二人就断了联系，清漪对言瑾近日以来情况的了解只能依靠京城里的一些小道消息。听闻言家父子关系有所缓和，言瑾又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内，协理言家事务，着手处理言家先前因为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而显露出颓势的生意。

言瑾之前跟清漪的事情引起了众人极大的关注，此时亦是成为焦点，人们都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言瑾有了如此变化。

众说纷纭之下，得出的结论无外乎是言瑾一个富家大少爷到底看不上清漪这样的戏子，对他好也就是有钱人的消遣，消遣过了，兴趣没了，也就不必要继续纠缠。

以言家的门户和言瑾的自身条件，想要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要挤破门槛，哪里会在一个小小的唱戏的人身上奢侈感情。

清漪始终是舆论不会照顾的一方，这样的职业在别人看来根本没有自尊可言，又有谁会顾及他的颜面？今时不同往日，言瑾再也不会站出来维护他的名誉和清白，在言瑾心中，他已经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般下作。

没了言瑾，清漪的日子也就过得平淡如水，索然无味，每天在破屋中重复誊誊写写的工作，从清晨待到日暮，生活渐失色彩。

他也试图去挽救一下二人间破裂的感情，拟好要给言瑾的信却总是在踟蹰之下被揉碎成废纸。两个人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他已不知还能靠什么让一切恢复如前。

清漪也会偷偷跑到从前戏班子待的大庙里随口唱上几句，曾经起个大早在晨日里吊嗓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抱着一丝幻想能听到言瑾为他而起的掌声，可一回身空无一人的墙角映入眼帘，心中全是美梦震碎的酸涩，唯有哀嗟。

听到言瑾即将成亲的消息之时，清漪正从大庙里出来，沿着街道往住处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