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阁楼（三）（1 / 2）

言瑾悄无声息地回到言府时已是深夜，被迷香作用而昏睡过去的家丁尚未醒来，言瑾偷偷溜回房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准备更衣下榻。躺在床上之后却睡意全无，心绪难平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也没合眼。清漪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浮现，清漪说的话在耳边不停地萦绕盘旋，言瑾感觉现在他跟清漪之间仿佛被拦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试图打破这堵墙去触碰清漪，可清漪却变得畏缩起来。

他怎么会成了这副卑微到连别人的爱都不敢接受的模样？还是说，他根本就没爱过？

言瑾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他似乎没有注意，或者是注意了也不愿去承认，他与清漪之间始终存在着一份怀疑。清漪忧虑言瑾只是像待一般的戏子一样玩玩便罢，而言瑾则在担心清漪的真实目的就是言家的权与钱。虽然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二人感情甚笃，亲密无间，可作为当局者的二人却是心知肚明，对方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提及过彼此间的感情。摸不清对方的态度，又怕陷得太深，才导致了目前的这种结果。

这份怀疑消弭，便可不必凭空猜测，思前想后。可随着禄大人的再次出现，误会不但没有解除，反而加深了。

禄大人——准确地来说应该叫禄王爷——此次是代替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当朝圣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检视地方官吏工作状况的。能结识清漪全是公事之余的放松，禄王爷因为心底的某种特殊情感突发奇想要去戏楼听听戏，顺理成章地走进玉壶春，见到了玉壶春的台柱子段清漪。

禄王爷本是王府之人，什么样的花俏玩意儿没见过，府内专供王室贵胄娱乐的人与物一应俱全，唱戏的伶人也见得多，没什么特别的。然清漪在台上的扮相与他心中最为重要之人极为相似，依托着那份特殊的情感，禄王爷开始关注清漪。

可让禄王爷觉得有趣的是，清漪对他的这种关注好像很感激，戏子薄情寡义，遇见这样心怀感恩的倒真是稀奇。禄王爷对清漪兴致更浓，对他也更为关照。

后来便发生了言瑾被京城府尹关入大牢的事件。禄王爷对此事也有所耳闻，清漪与言瑾微妙的关系察言观色间也能窥出几分，听说一向自持尊严从不溜须拍马攀附权贵的段老板为了救言瑾出来，竟放下身段收了气节，陪人饮酒取乐，甚至甘愿忍受着富人们对他言语上的挑逗乃至肢体上的轻薄，低三下四地求人相助只为言瑾能被放出。

他还是太天真，以为靠着这些就能让富人们发发善心，但富人们连一句空口承诺也吝啬给他。因此，纵然清漪日日饮酒到呕吐不止，接连数日都吃不进东西，还是无济于事。

直到清漪找到了禄王爷。禄王爷知晓他酒量极差，往往不过几盏就醉的彻底，可在他面前，仍是支撑着伤胃之后羸弱的躯体，强作笑脸，咬着牙喝下一杯又一杯，直至醉倒。禄王爷看出他的勉强，心里一软，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安置好他以后，就离开了房间。

此前有人已通报过京城府尹劣迹斑斑，禄王爷本来也是要处置他的。恰好遇见言瑾遭遇这事，清漪又来求他相助，也就当作顺便帮了清漪了。可禄王爷也清楚，如果不是他本就有公事在身，换成一般人，恐怕也不会替清漪出这个头。谁愿意为了一个戏子与府尹作对呢？何况动用钱财与势力去帮助无情无义的戏子也不值得。

禄王爷却没想清漪因此事对他感怀在心，将他视如恩人。清漪也曾想报答禄王爷，可苦于寻不到机会。禄王爷将府尹革职查办以后就准备动身离开京城，其间收到了来自清漪的感谢信。禄王爷没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回了封信以示礼貌，他二人之间有过几次书信往来，除此之外也便没有其他了。

禄王爷和清漪再见就是在集红院了，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如之前所讲述的那样。

话说禄王爷自上次一别之后就没再留心清漪的事情，直到公事完毕才想起清漪委他给言瑾带口信之事。口信是给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正好，反正早晚也是要回京城的，不如顺道去看看清漪吧。

凭禄王爷的手段，打探到清漪的消息易如反掌，自然也听说了言瑾和清漪的关系被言老爷得知了之后二人目前尴尬的处境。这倒没让禄王爷表现出多大的诧异。以他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想走到最后本就不是易事，再加上言老爷的极力反对和阻碍，更如隔山隔海，谈何容易。

不过他俩的事情，好像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禄王爷找到清漪的住所之后，便由老先生引着，来到了阁楼。

老先生敲门唤清漪，称外面有人找。清漪当是言瑾又来了，正寻思着要不要跟言瑾见面，却看见禄王爷推门走了进来。

“是……您啊。”见是禄王爷，清漪心里升起说不上来的滋味，既有些庆幸不是言瑾，又感到有几分失落。

禄王爷一笑：“怎么？很失望？是不是不愿意看见我？”

“哪里的话，只是没想到您会来。”清漪把禄王爷让进屋来，抬起衣袖擦了擦凳子，示意禄王爷坐下。“这里……您也看见了，条件不好，不似从前，没什么好茶招待您，希望您也不要怪罪。”

禄王爷在凳子上坐下来：“无妨。”说着便抬头将整个阁楼内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间小阁楼的破旧程度出乎他的意料，这本应是京城下层人士的安身之所，而清漪从前在玉壶春住的可都是宽敞明亮装潢精美的大房间，即使沦落到青楼居住条件也称得上不错。但是此处实在有些不像话，被言家赶出来之后他就只能过这种连睡觉都不得安稳的日子了吗？

禄王爷收回目光：“你跟言家的事，我听说了。”

清漪脸上现出一丝难堪：“让禄大人笑话了，您一定也认为如我这般的人死皮赖脸地待在言少爷身边那么久实在是恬不知耻吧……”

“既然偌大的言府都容不下你，我那府上倒是还有闲置，段老板不嫌弃的话，跟我回去罢了。”

清漪没说话，但禄王爷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他内心的不情愿，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呵，自己怎么能忘了，清漪对言大少爷可是情真意切啊。

“你不用说话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哎，果然，就算被言家赶了出来，就算你答应了从此以后跟言瑾断绝往来，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放不下言瑾。”

清漪似乎想辩驳几句，可事实确实是如此，他也没办法再去解释。哪怕他身体上远离了言瑾，内心的磁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言瑾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