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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陶将煎好的药端给褚慎微,又号在他的脉上,这才放心道:“幸好主上身体还算稳定,并无大碍。”
褚慎微一笑,“将军很会照顾人。”
虚陶似有不悦,“恕老夫多嘴,您真的希望我帮北燕治好瘟疫?据我所知,北燕帝也得了瘟疫……”
褚慎微抱着小黑猫,给它挠痒痒,“就怕没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徐可风和黎清就回来,直接拉褚慎微进了药室,七嘴八舌地说着。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褚南闻百草,一个晚上的时间,褚慎微闻了上百种药材,弄得他头晕眼花,虚陶老先生看不过去,也加入帮忙。
到最后几人拼凑出了一个药方,无论如何先试试,徐可风赶紧下手去熬药,黎清则悄悄离开了。
褚慎微握着苏辞斩断的衣袖,不由一笑,“真有她的。”
虚陶:“如此说来,苏辞被北燕帝软禁了,您真的打算帮她?”
褚慎微:“为何不帮?难道看着北燕帝轻易扳倒谢王两家吗?”
这世上的人所谋各不同,但最终会殊途同归,却不知道这一辈子费尽心思抢这个,夺那个,到底图什么?谢王两家图权倾天下,后宫嫔妃图国母之位,北燕帝图山河万里,苏辞呢?苏辞到底图什么?
两日后。
城中瘟疫更为严重,因病去世的人也与日俱增,禁卫军满城搜捕长公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北燕帝坐在案前,将药一饮而尽,“苏辞这两日如何?”
严迟那浆糊脑袋至今都想不懂皇上为何要囚禁将军,回禀道:“大将军这两日一直安心养伤,除了不让太医近身,伤药都是自己换的。”
北燕帝只当苏辞是小心谨慎,并未多想,“徐可风呢?”
这位医痴着实让皇上费心,生怕他哪天歪打正着,想出治疗瘟疫的方子。
严迟:“徐大夫拿着长公主给的那张假药方,每日在院中转悠。”
苏辞的染了药的断袖瞒过了所有人,徐可风更是遵从苏辞的嘱托,每隔一个时辰都拿着假药方去院里溜达一会儿,私下里再配制治疗瘟疫的汤药。
徐可风可能没想过,帝王派来十几个弓箭手在暗中观察,一旦发现他配好治疗瘟疫的药,会当场被射杀。
严迟继续道:“另外,城中的燕狼卫已经按您的吩咐扣押了,只是未找到黎清和褚先生。”
北燕帝眉头一皱,苏辞被囚禁,以黎清的性子,定会每日在行宫门口大吵大闹,怎么会不见?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苏辞不可能这般安静,她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至于那个深藏藏不露的褚慎微……
北燕帝:“朕给你一日的时间,将二人带到我面前。”
他揉着头,眸中一抹厉色,阿辞你终究不肯老实待着。
入夜后,严迟头都要大了,不仅黎清和褚慎微没抓到,徐可风也不见了,他总感觉他这禁军头领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洛阳的夜色极美,繁星满天,一眼望去,整个人都会跌入星河里。天道才不会管人事悲苦,总自成一格,纵然今日洛阳满城尸骸,月明依旧。
风月居里,徐可风坐在顶楼雅间,毫无形象地吃着鱼肉,和禁卫军玩捉迷藏,实在是一个费脑子又要命的游戏。
黎清鼓弄着手里的机关灯笼,“褚七,这里真的安全吗?”
褚慎微一手抱着小黑猫,一手喂它小鱼干,“风月居是长公主的产业,今早刚被查过一遍,禁卫军一时半刻不会再来。”
黎清又装好一个机关灯笼,嘴边嘀咕着风月居的名字,“长公主的前驸马叫什么来着?”
褚慎微没理她,抱起没什么食欲的小黑猫,着急坏了,“祖宗,你吃点吧,你家那毫不讲理的将军说了,回来若是看你瘦了,可是不许我上她床睡觉的。”
黎清:“……”
将军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徐可风被褚慎微的话害得差点噎死,喝了口水,这才道:“萧风清,前驸马是兰陵萧氏长子,萧风清,我有幸见过一面,是真正的人间谪仙,听说还是上一任《江山美人图》的卷首呢。”
长公主名唤姬月,一个风,一个月,一个江山卷的卷首,一个美人卷的卷首,当真是绝配,可惜最后阴阳两隔,生死两茫茫。
褚慎微端着碗粥,一勺一勺喂小黑猫,这小祖宗口味十分独特,“不是说江山卷换了个卷首吗?”
徐可风点了点头,“嗯,好像是南楚七皇子淳于初,没见过,但我觉得《江山美人图》实在该把褚先生画进去,不然是一大损失。”
褚慎微欣然一笑,“多谢赞誉。”
黎清瞧见他那模样就来气,“褚七,你还不快抄药方,才抄了三张就开始尥蹶子?”
褚慎微的性子就和他养的那头驴子一样,矫情又磨叽。
谁知风月居的花魁这么不给面子,刚好上来送药方,将抄好的一千多张药方工整地放在褚慎微面前,娇声道:“公子,我们可抄完了,好多姑娘都不识字,可累死我们了。”
褚慎微起身,彬彬有礼道:“有劳姑娘了。”
花魁掩面,瞄了褚慎微一眼,就羞红了脸,“没办法,谁叫奴家们输给了公子呢。”
待人走后,黎清恨不得按着褚慎微揍一顿,“你是不是欺负人家风月居的姑娘了?”
褚慎微往后躲了躲,把小黑猫挡在身前,无辜道:“褚某可没有,是下午的时候那群姑娘非要和在下比谁生得美,最后输了,在下就让她们一人抄个十几张药方给我。”
黎清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她觉得她的火琉璃都炸不穿褚七堪比钢铁城墙的脸皮。
褚慎微拿起药方,朝黎清抛了个媚眼,“灯笼好了,药方有了,我们捣蛋完了,估计就能被逮去见将军了。”
黎清:“……”
这药方可是徐可风和虚陶老先生熬了两个通宵才改进出来的,偷偷给病人喝过,烧很快就退了。
三人将药方装入灯笼底下的暗盒,才刚完成一半,就听到花魁来通风报信,说是严迟带人来了,他们之所以选在风月居放灯笼是有原因的,谁叫长公主财大气粗,风月居遍布各城,又修得最高。
严迟闯进顶楼时,灯笼已经放出了,空中的灯笼灯芯燃到一半,烧断引线,暗盒打开,满天的药方飞落,散落于洛阳城各处,治疗瘟疫的方子总算到了百姓手里。
与此同时,行宫一声轰鸣,朝阳殿整个坍塌,禁卫军哗变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北燕帝仅剩下的亲卫和长公主的率领的禁卫军对峙,那蛇蝎美人从未离开过行宫,仇人都在这里,她哪里舍不得走?
长公主一袭紫色的华服,额间一抹朱砂,美得倾国倾城,却手持长剑,毫不犹豫地抹了剑下人的脖子,兴奋地笑道:“皇弟,你当年诛杀众皇兄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北燕帝依旧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眸里的冰常年不化,“朕幼年说过,欠你一个人情,时至今日朕还清了。”
苏辞六岁时高烧不退,眼前的女子还是个即将出嫁的温善少女,若没她请来徐可风,小苏辞早死了,只不过时过境迁,不管是当初的小太子、长公主,还是苏辞,都变了。
长公主:“皇上当年就应该狠狠心,将我这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一同送下黄泉,也许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北燕帝:“此时也不晚。”
长公主握紧手中的剑,蓄势待发,“真想马上撕烂你这张虚伪的嘴脸。”
她一声令下,叛变的禁卫军一拥而上,却在距北燕帝跟前十步时,被齐齐射杀。
长公主回头看那立在城墙上的红衣,暗暗咬牙,“苏辞……”
严迟再派十倍的禁卫军也未必关得住她,而她一出太医院,就去地牢放出了被关押的燕狼卫,只是大部分燕狼卫都驻扎在城外,仅有一百来人跟在她身旁,不过应付这场叛乱足够了。
哗变的禁卫军见到那袭红衣金甲,皆是心头一紧,北燕杀神即便立在那里,都让人有种想丢盔弃甲的冲动。
将领惊慌道:“长公主,您不是苏辞已经身中剧毒快死了吗?这特么是什么……”
长公主转身就给了那人一巴掌,“瞧你这点出息,活该一辈子做个禁卫军副统领,看不出来苏辞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吗”
将领一阵恼火,当即对手下吼道:“还不快把他们拿下。”
一批禁卫军攻向北燕帝,苏辞一个飞身挡在人前,折兮剑出,便是数人性命。
长公主的脸早已扭曲不堪,“不可能,她心头那一刀是我亲手插的……萱奴……”
“在。”
一袭黑衣的女子持剑攻向苏辞,专攻左手,她武功不如苏辞,只是轻功了得,速度够快,再加上苏辞本就中毒,虽靠凝神丹强撑,但反应终究慢了下来。
刘瑾护在北燕帝身前,“皇上,咱们快撤吧。”
苏辞一个不慎,便被萱奴用胳膊肘戳在心口的伤上,顿时溢出血来。
北燕帝一脚踢开刘瑾,抢过侍卫的弓箭,一箭射穿了萱奴的肩膀。
一袭蓝袍闪过,扶苏澈持剑而出,一把扶住苏辞,“怎么样?”
扶苏家出身江湖,扶苏澈的武功如何,苏辞至今也没探过底,但绝对不弱。
她擦了擦嘴角的黑血,“护送皇上和茗妃娘娘走吧,我多撑一会儿。”
长公主离两人不足十步,闻之一笑,恨不得拿剑戳开苏辞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
“苏辞,为什么?你冷宫伴他十年,他却把你当个玩物一样送给别人,为什么直到今日你还护着他?”
扶苏澈闻之皱眉,这个“他”不言而喻。
苏辞没说什么,一把推开扶苏澈,挥剑朝长公主而去,擒贼擒王。
姬家人没有弱者,长公主若不是生得女儿身,怕是也能一战疆场,与苏辞拼了十多招,也没有败下阵来。
扶苏澈想上前帮忙,却被哗变的禁卫军围得死死的。
刘瑾再次劝道:“皇上,咱们先走吧,这里交给将军。”
北燕帝大拳紧握,他也想知道为何,为何至今苏辞还陪在他身边,真的没有所图吗?这世上谁无所图,苏辞又图什么?
奋战中的苏辞抽出短剑难全,双剑齐下,很快牵制住了长公主,难全直接架在了长公主白皙的脖子上,厉色道:“让他们住手。”
长公主如鬼魅般一笑,癫狂道:“你知道吗?我跟那孩子说,一旦我被擒住,你一定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扑上去……这样才是乖孩子……”
苏辞眉头一皱,余光扫到帝王身侧十几步的一个小太监,心道不好。
她一掌打伤长公主,将难全剑朝小太监扔去,奈何凝神丹的药效减弱,她提不上力气,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剑只刺伤了小太监的腿,那孩子拖着腿,依旧朝北燕帝一瘸一拐地跑去。
小太监临近北燕帝引爆了身上的火琉璃,苏辞一个飞身扑倒北燕帝,往阶梯下滚去。
她昏迷前,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柔声说话,沾了几分颤抖的害怕,“阿辞,你到底图什么?”
转眼,又被人一把抱进怀里,紧得有些喘不过气。
黎清、徐可风和褚慎微被严迟逮住后,直奔行宫,众人刚到,便见一团乱局。严迟率领的禁卫军与哗变的禁卫军交锋,终究是正统领高副统领一筹,再加上城外的燕狼卫得到黎清发出的信号后进城,还有什么叛军可言?
北燕帝将苏辞抱进了就近的宫殿里,徐可风为她诊脉,眼角直抽,“将军还是吃了凝神丹。”
好歹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北燕帝眉头一拧,“凝神丹是什么?”
徐可风不好意思道:“是臣调制的一种药,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人的精力,但以消耗身体为代价,副作用不大,就是死得快……再加上,将军本来就中了毒……”
他卸下苏辞的金甲,伤口溢出的血液都呈黑色的。
北燕帝一愣,二话不说拿起折兮剑就走出了殿,徐可风要是能配出解药,就不会在和他说了半天的废话。
殿外,那紫衣女子跪在地上,依旧一副不甘的模样。
折兮剑抵在她脖子上,帝王的声音素来冷得毫无温度,“解药。”
褚慎微站在殿门口的犄角旮旯,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拂过小黑猫的毛,摆好了看戏的姿势。
长公主不由狂笑,“姬泷,你会输的,你早晚会输得一败涂地。”
北燕帝怒道:“解药。”
“没有。”
帝王一个眼神示意严迟,驸马程与义和璇公主就被带了上来,折兮剑直接对准了程与义的心口,“最后一遍,解药。”
长公主眼睛都没眨一下,“杀啊,赶紧杀啊,我想杀他好久了。”
北燕帝冷冷一笑,“是吗?”
折兮剑刺出,却不是刺向程与义,而是刺向长公主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程与义挺身挡住,白衣染血,格外晃眼。
帝王诛的从不是人,是心。
长公主美眸一丝裂痕,抱着程与义,心中一凉,吼道:“谁让你过来的?”
北燕第一公子自幼倾慕长公主,可惜晚生了几年,不然当年与长公主有风月之约的也许不会是萧风清。感情这东西本身没有对错,也没有先来后到,只是人过于执拗,偏要分个清清白白,错过个干干净净。
程与义被一剑穿心,看着眼前的人,温柔地捧着她的脸,“能陪在你身边四年,我已无憾,谋反陪你一同谋反,叛乱陪你一同叛乱,如此也不错……我不后悔,这次我先走一步,下辈子早早去等着你,这次绝不把你让给别人。”
长公主一声嘶吼,眼泪滴落,这些年来她不是对他没有感情,只是让她如何去爱,让她如何对得起萧风清?
她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心乱如麻,痛不欲生。
兰陵桃花翩落,才子佳人今逢。
若遇战火纷飞,誓死相赴来生。
这是萧风清死前写给长公主的诗,若是主角换成他该多好。
长公主哭吼道:“不……”
北燕帝转而将剑架在璇儿脖子上,“下一个是你的亲生女儿。”
长公主抓狂地想朝他扑去,却被禁卫军按住,“姬泷,你不得好死。”
帝王的剑冷冷挥起,璇儿这两日哭得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程与义,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又似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满目绝望。
长公主像个疯子一般,笑道:“我给你解药,但苏辞好了以后,我要见她。”
北燕帝收起了剑,长公主拔下发间的一支珠钗,将钗上的珍珠碾碎,竟是一枚小药丸,北燕帝一把夺过,径直走入宫殿。
长公主狂笑着喊道:“姬泷,你会输的,不是输给我,不是输给谢王世家,甚至不是输给南楚,而是苏辞……”
褚慎微抱着小黑猫,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一抹笑意,千古一帝的弱点也许是他故意摆在心中最微毫的人。
洛阳一夜忽风雨,满城尽是萧瑟声,若这是场梦,就怕只是个开端……
苏辞再醒过来的时候,洛阳城的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谋反的叛军悉数被拿下,长公主母女被关入天牢待审。
褚慎微将小黑猫塞到她被窝里,嫌弃道:“每日伺候它,它倒好昨日尿了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