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兮（1 / 2）
深夜，南境一阵阵寒风呼啸，席卷着大雪，楚军帐中几个士卒偷了一壶酒，凑在火炉前说闲话。</p>
“你们听说了吗？北燕杀神行刺了梁王，梁国大乱，军队已欲撤出南境。”</p>
“那又如何？苏辞虽杀了司徒不疑，自己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据说她早年便身中剧毒，如今更是强弩之末，军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恐怕要升天了。”</p>
“也是，几轮战事下来，苏家军死伤惨重，十二上将折了好几个，咱南楚还有三十万大军，还愁灭不了她吗？”</p>
几人正嘚瑟着，楚军营地突然鸣锣鼓，有士兵大喊：“苏家军夜袭，紧急集合。”</p>
方才还牛逼哄哄的几个士卒顿时吓得摔了酒杯，纷纷出账，将士们听到苏家军的名号本能地发杵，各个草木皆兵的样子，拿兵器的手都有些抖，这是杀神刻进他们骨子里的畏惧。</p>
领头的将领振臂一呼，“弟兄们，苏家军早死得没几个人了，咱还怕什么，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p>
这一声才唤回南楚将士的斗志，北燕杀神起数将尽，苏家军更是困兽之斗，又有何惧？</p>
与此同时，半月山顶，天寒地冻，一袭红衣金甲迎着风雪而立，一垂眸便能揽尽整个南境战场，密密麻麻的人群踏在白雪上，身着黑甲的苏家军与楚军交锋，兵戈声响彻天地，在这苍白的乱世上化开一抹血色。</p>
许久不见踪影的雪戮狼正乖巧地蹲坐苏辞身侧，赤红的眸盯着山下营地的星火，散发着幽幽的光。</p>
苏辞摸了摸它的头，“若非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连累你卷入这场战争。”</p>
雪戮狼用头顶了顶她的手心，然后磨了磨爪子，仰天一声长啸，似万兽之王在发号施令。</p>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明，血腥夹着风雪弥漫在南境战场上，掺杂着火琉璃的硝烟味，呛鼻得很，入目处皆是尸骸……</p>
楚王帐中，淳于朗坐在案前，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胸有成竹地听着前线战况。</p>
传令兵跪在地上，“寇将军截断了苏家军的退路，将他们全部逼至半月山上，败局已定。”</p>
淳于朗嘲讽一笑，“以卵击石者不自量力，皇兄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p>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翡翠屏风，屏风后的软塌上淳于初脸色惨白地盯着一旁案上的药碗，即便被囚禁，可那人一个病中的侧脸都风华绝代、公子无双。</p>
淳于初倚在塌边，低眉深思的模样似一块美玉，苦涩地轻扯了下嘴角，摇头道：“她是天下人封的杀神，战场之上没人能胜得了她，你也不例外。”</p>
那人当即恼了，“笑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p>
“她便能，难怕是我，当年若非以褚慎微的身份离间了她和北燕帝，燕关根本就破不了。”</p>
“那是因为皇兄对她太过心慈手软，不然北燕江山早已是囊中之物”，淳于朗拿起剑案上的长剑，眉间尽是不甘的暴戾之气，“我这就去取她的首级来。”</p>
他还未出帐，就见一名亲兵浑身是血地滚了进来，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殿……殿下不好了，苏辞杀进来了……”</p>
淳于朗拧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谁？”</p>
“苏……苏辞。”</p>
他一脚踢得亲兵在地上打滚，“胡说，寇将军不是把十万苏家军都围困在半月山上了吗？她哪来的兵马？”</p>
“殿下，是狼群……铺天盖地的狼群。”</p>
淳于朗眼角直抽，竟忘了北燕杀神座下还有雪戮狼这等灵兽。</p>
屏风后的淳于初反倒神色冷淡，似乎早有所料，劝道：“老八放手吧，你害死扶苏澈，重伤江晚寒，她绝不会善罢甘休。”</p>
“我为何要放手，臣弟说过，定要四海皆臣服于皇兄的脚下。”</p>
他自幼命不好，母妃不过是父皇一夜风流的宫婢，一众皇子何曾把他当兄弟看过，八岁生辰那年被人扔入井中，三皇兄直接命太监投乱石填井，命悬一线之时是淳于初赶到拦了众人，心急如焚地跳下井救起了他。</p>
从那一日起，他便发誓会把这世间最好的都捧到七哥面前。</p>
淳于初对上他戾气深重的眸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狠下心道：“来人，拿下并肩王，即刻护送他返回南楚。”</p>
淳于朗嗤鼻一笑，“皇兄在说笑呢吧，如今整个王帐四下都是我的人。”</p>
话音未落，跟在他的身后侍卫长已将利剑夹在他脖子上，“王爷，属下得罪了。”</p>
淳于朗还未从侍卫长叛变之事中反应过来，就见原本应四肢无力躺在床上的南楚皇竟站了起来，惊讶道：“皇兄，你……”</p>
淳于初缓步从屏风后走出，他脸色仍旧惨白，身体虚弱并非装的，近来入骨毒发作得厉害，许是大限将至的缘故。</p>
他坐在案前，给自己斟了杯茶，入口微苦，苦入肺腑，“老八，世人皆说南楚帝王乃天生的权谋家，算无遗策，是个极为可怕阴狠的人，其实不假，他除了年少轻狂之时算漏一个苏辞，折了一生，其他事从头到尾皆在谋算之中。”</p>
淳于朗瞳孔一缩，惶恐道：“连臣弟逼宫犯上、胁迫你发兵北燕到今日这局面，都在你的掌控中？”</p>
那人到底生了怎么样一颗七窍玲珑心？</p>
他未言，吩咐道：“带王爷离开军营。”</p>
淳于朗拼命挣扎，怒其不争道：“皇兄，你被那妖女蒙了眼吗？唾手可得的江山都不要，你明明可以……只要你愿意，天下皆是我们南楚的。”</p>
“老八，父皇一生为江山机关算尽，你觉得他临终时可欣喜？”</p>
“七哥你糊涂啊，明明以前不是这般的，你少年时谋断江山的气魄到底去哪儿了？”</p>
“我累了。”</p>
他谋了一辈子，谋尽天下人，却谋不得一个苏辞。</p>
淳于朗刚要被拖出营帐，迎面一只通体雪白、体型如虎的赤眸狼扑来，呲牙咧嘴地将他按到在地，带着血腥味的喘气扑打在其脸颊上，吓得他一怔，刹那浑身僵硬如铁，冷汗直流。</p>
风雪顺着帐帘吹入，惹一室清寒，淳于初朝帐门口望去，只见红衣手握折兮剑，似踏业火而来，誓要燃尽一天一地的雪。</p>
他混不在意来人一身杀气，墨眸映着她，眉目忽弯，浸过清淡的笑意，宠溺道：“你来了。”</p>
似乎两人每次别离，再见面时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糟，直到今日生死择一的地步。</p>
苏辞望着他嘴角那抹暖入心田的笑，忽然疼得胸口一闷。</p>
世人皆传南楚皇攻于心计、冷面如霜，可大将军知道那个是极爱笑的人，尤其是做谋士时，万般捉弄不过是为了逗她笑而已，然则这世上人海万千，他只对她一人这般笑过，从始至终，相逢至今……</p>
那人还是白衣冉冉，坐在中军帐里的案几前，像往昔一般，仿佛还是那个玉面谋士，似乎从未变过。</p>
苏辞一身晓寒，竟发现没多少力气直视他的眼睛，冷然低眉，质问道：“今日这南境乱局是你一手谋划的？”</p>
他浅笑如兰，声音极轻，似掺了一生的无奈，不予半分否认，“是。”</p>
“扶苏澈是你下令杀的？”</p>
“是。”</p>
“梁王帐外也是你命人截杀的？”</p>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