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1 / 2）
一月大雪，苏辞率十万苏家军重返边关。</p>
离开皇城时，她求帝王放了关押在狱中的黎清和以莫须有罪名囚禁于帅府的荀子深，当初北燕和南楚合谋攻梁，却遭南楚发水，反被大梁围攻，荀子深率领的二十万大军损失惨重，天子震怒。</p>
司徒不疑更是巧施反间计，私造与荀子深的来往信件，再加上一帮子无事生非的北燕朝臣配合，竟让帝王以居心不良、勾结外族的罪名将他押回了皇城，通敌叛国的帽子一下子扣在世代忠良的荀家人头上，荀老将军一病不起。</p>
若非如此，当初镇守燕关的就是荀子深，扶苏澈也许不会死。</p>
大军开拔之际，大雪落满皇城，天寒地冻，百姓们依旧夹道相送，添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p>
“小辞，等等为兄。”</p>
江晚寒不知从哪里临时借来一副盔甲，骑着脾气颇大的老马，颠颠地追了上来。</p>
苏辞：“你这是作甚？”</p>
江晚寒：“我辞官了，随你从军。”</p>
苏辞眉头一拧，险些一马鞭抽过去，“胡闹。”</p>
她这位结义大哥绝对是北燕史上数一数二的奇葩，当年被苏辞硬逼着入朝为官，死活不干，一哭二闹三上吊悉数给她耍了一遍，为官更是一股清流，臭脾气上来啥权贵都敢怼，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了脚，可谓官运亨通，北燕帝已有意许他丞相之位，这特么的说尥蹶子就尥蹶子。</p>
江晚寒：“怎么胡闹了？为兄昔年也是弯过大弓、射/过猛虎的人，就算这些年来撂下了，可底子还在。”</p>
确实，嘉靖年间的金陵才子榜首，文武双全，若非少年时得罪了谢王世家，害得双亲皆丧，收敛了性子，该是个多疏狂的人。</p>
偏现今生出一股老妈子气，大将军瞧着就脑壳疼。</p>
苏辞：“嫂夫人怎么办？”</p>
江晚寒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你嫂子写的，全是药膳方子，让我一路上好好照顾你。”</p>
大将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满脑门上写着“我不同意”，江晚寒被盯得发毛，他打赌苏辞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把他踹回皇城。</p>
江晚寒叹了口气，眉宇间竟有些落寞道：“小辞，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做的没你好，蜷缩在那诡谲朝堂上和一群牛头马面互掐，看着你在前线冲锋陷阵，说不担心是假的……咱当初时结义的盟约、年少的志向，不能总让你一个扛着，为兄知道这怕是你最后一遭领兵出征，就让我陪着你，做个帐前小卒都行。”</p>
一辈子走来，什么大风大雨都经历过，但他就剩这么一个兄弟了。</p>
苏辞良久未言，扬鞭赶来了路，算是默认。</p>
江晚寒一喜，急忙夹紧马腹跟上。</p>
阳关道上，扬沙满天，十万大军急行奋进，一去不返。</p>
……</p>
燕昭十一年，一月十日，苏家军偷袭楚梁大军于陇西，大胜。</p>
一月十六日，大军一鼓作气连夺皖南三城，捷报传入皇城，百官喜不自胜。</p>
一月二十四日，楚梁联军以重军反击，被苏辞引入陷阱点燃火琉璃，伤亡惨重，不得已退守，北燕再收复一城。</p>
二月初，敌军于盛都闭门不战，按兵不动，意图拖延苏家军，消耗其实力，大将军亲率三千燕狼卫趁夜潜入盛都，斩取贼首，敌无主将顿时溃败四逃，至此已夺回六城。</p>
二月十五日，苏家军兵临韶涵城下，大将军不再与之周旋，以火琉璃强攻，重兵碾压，城破后下命屠尽城中敌军，一时间韶涵城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杀神残暴之名再次震惊九州，引史官辱骂、世人诟病，大将军再遭千夫所指……</p>
鲜为人知的是，那场战役中十二上将中年级最小的程锦阵亡了，年仅十八岁，本该是最意气疏发的年华。</p>
那天战场上，易容的细作怀揣火/药打算和苏辞同归于尽，程锦察觉时奋力扑倒了贼人，被炸得尸骨无存……四散的骨血溅了大将军一脸，她被震晕倒在地上时视线已经模糊，脑海中回荡着第一次从战场把那孩子牵回军营的画面，是个还没剑高的娃娃啊！</p>
当晚，苏辞在程锦残缺不全的尸骨前坐了一夜，起身时胸闷得要命，竟一口血吐了出去。</p>
幸亏徐可风提前得知消息，一路上跑死几匹马，才在生死一线时赶到韶涵，从阎王爷手里讨回了一个苏辞。</p>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钻进深山老林给这作死玩意采药解毒，一别仅数月，再出山时天下已大变，又是一番人事全非……他初闻扶苏澈战死、大将军血洗朝堂时，噗通一声坐在茶馆的板凳，半天没起来，他深知苏辞救不回来了。</p>
营帐中，大将军醒来时，硬扛着肺腑里的剧痛，面不改色，只觉得赚了——她这样的人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p>
“别动”，徐可风快步上前，把人按回床上，端过药碗，脾气大得很，“喝药，一滴都不剩。”</p>
苏辞看了一眼漆黑的药汤，“你知道，我喝这些已经没用了。”</p>
徐可风闻言气得肺都要炸了，“别跟我扯淡，让你喝你便喝。”</p>
苏辞一笑，听话灌下苦掉渣的药，眉头都没皱一下，“与其给我这个，不如给点实在的。”</p>
徐可风见她没作妖，好不容易松了点心，“什么是实在的？”</p>
苏辞：“凝神丹。”</p>
提神良药，死得快。</p>
徐可风咬牙念出两字，“做梦。”</p>
苏辞说了句良心话，“我已经许久没做梦了。”</p>
徐可风暴跳如雷，“姓苏的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p>
苏辞：“徐大医痴，话别说太满，小心噎着。”</p>
徐可风：“你能不能拿你的命当回事？”</p>
苏辞一本正经道：“当回事了，所以我还要再撑一个多月，你便行行好，帮帮我。”</p>
徐可风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气得嘴唇发白，手直打颤，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子。</p>
大将军心道不好，她再把大夫气死，可就真是千古第一人了，嘴上赶紧刹车，“行了，别一脸哭丧样儿，多晦气。”</p>
这话说出来，显得她更不是个东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