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1 / 2）
近来，南楚朝堂可谓乌烟瘴气，一帮子吃饱了撑的、忧国忧民的大臣们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耍了一遍，几乎每天都有几个以死劝谏、抢柱明志的“贤臣”，折腾了半天，文武百官一个没见少，稀奇得很。</p>
下朝后，年老力衰、坏心眼犹在的虚陶老头儿前脚刚回丞相府，后脚一帮子花甲之年的老臣就追了过来，跟说媒七大姑八大姨似的口水横飞。</p>
“老丞相，您倒是出个主意，真的任由皇上这般胡闹下去吗？”</p>
“是啊，七城之地，大好的形势，只要咱们再逼近一步，北燕必元气大伤。”</p>
虚陶被吵得脑壳疼，一拍案将婢女刚端上的茶杯掀翻了，“跟我这儿蹬鼻子上脸有何用，撤兵的圣旨已经在路上，并肩王力劝多次，在金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你见陛下动容了吗？”</p>
“唉，说到底都怪那妖女，先帝费尽周折都没让她死透。”</p>
提起先帝，虚陶脸色一沉，阴郁地摸了摸官服的袖口，反倒有了一丝底气，似有深意道：“先帝大智啊……诸位大人放宽心，我南楚百年基业绝不会毁在苏氏妖女手中。”</p>
“丞相大人可是有法子了？”</p>
虚陶晦暗的眸中闪过戾气，转瞬消弭无踪，刚要开口，却见管家慌里慌张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当即命人送客，匆忙奔了后院。</p>
任老丞相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今日到访的一袭黑袍贵客竟是大梁新主——司徒不疑。</p>
这位残暴出名的太子当日之所以败北，一半是因为和淳于初合谋反被算计，这一代的诸国天子中有一个共同特征——说话和放屁一样，动不动就阴你。</p>
另一半也是因为他那胆小怕事的爹在朝中给他使绊子，促使司徒不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谋朝篡位，将亲爹送上西天。</p>
“不知梁王亲临，有何贵干？”</p>
虚陶绷着脸，和这位阴晴不定的新梁王打交道绝不是件轻松的事。</p>
司徒不疑一身黑袍，半张黄金面具遮住左脸，右脸俊美如鬼斧神工，却笑得阴鸷邪气。</p>
“贵干谈不上，只是来和丞相大人做笔买卖。”</p>
“梁王真是抬举本相了，我南楚和大梁没什么买卖可做。”</p>
“哦，是吗？听闻楚皇欲与燕帝结盟进攻大梁，强强联手固然是好事，但丞相大人也动动脑子，以北燕帝的心机，他会只吞一个大梁吗？如今大梁势弱如同美肉，两只猛虎意欲分肉，分完之后呢？一山不容二虎，昔日盟友又是转眼的敌人，可怜楚皇养肥了势力最强盛的敌人。”</p>
虚陶宛如呆头鹅般站着侧耳听，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明。</p>
这些年来北燕帝励精图治，重用江晚寒之流的纯臣，朝中武将虽不多，但苏家军底子尚在，又有荀子深等后起之秀，国力日盛，才是南楚最大的威胁。</p>
“若孤是楚皇，绝不会灭掉威胁较小的敌国来饲养最强的对头，其实孤此次前来，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想提醒丞相大人掂量清楚利弊，别拘泥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得长远点。”</p>
“说来说去，梁王也不过是说客，担忧南楚和北燕联盟发兵大梁。”</p>
那人邪肆一笑，“你们这些人啊，不是满口的仁义苍生，就是满口的皇图霸业，家国两字可从不在孤心上，孤只想看着天下究竟能乱成什么样子，想看生灵涂炭那一日，孤最敬重的对手——苏辞，究竟是什么表情，定然极为有趣……”</p>
虚陶不由心里骂了句：疯子。</p>
“言尽于此，孤想丞相大人会想清楚的，贵国圣上何时想合作，随时恭候。”</p>
语毕，转身离去。</p>
“等等……”</p>
虚陶那老狐狸终究没绷住，黑袍下的人斜嘴一笑。</p>
……</p>
别院时光悠长，静好无扰，尤其是昨日刚下了场润雨，山间空气都透着清凉和淡淡的草香，绿意染了雨水，格外悦人，全无富贵京城的躁气。</p>
一位不速之客求见时，淳于初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人扔出南楚，绝不能让苏辞看见他一眼。</p>
奈何扶苏澈此人脸冷话不多，干得却是噎人的实在事，怀中抱着个杀手锏上门，淳于初瞧见恨离那张与苏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顿时愣住了。</p>
“你是……”</p>
一袭红衣缓步出来，嗔怪道：“怎么？连女儿都不认了，打算轰出去？”</p>
“没，我……”</p>
苏辞朝扶苏澈露出一抹淡笑，从他怀中接过又胖了一圈的恨离，“多谢。”</p>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p>
他的冷留给天下人，暖却只给了她一人。</p>
小恨离甜甜叫了声娘亲，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白衣胜仙、呆若木鸡的人，“娘亲，这人长得好像哥哥，就是瞧着傻了点。”</p>
扶苏澈还是好心肠的，“离儿，他是你亲爹爹。”</p>
小悔之刚走到前堂，就听见自家没心没肺的妹妹花痴道：“你长得真好看，我最喜欢漂亮人儿，你肯定是我爹爹，爹爹抱……”</p>
他在别院住了这么久，都没叫过那便宜父亲一声爹，娘亲多年的委屈不能白受。</p>
那南楚至尊宠辱若惊地接过恨离，眉目如染了雾气，不由地笑了起来，还笑得有些痴……</p>
前些时日他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孤独终老，如今却寻回了心上人，得了一双儿女，素来镇定自若的人也难免喜形于色起来，藏不住丝毫心事。</p>
小悔之上前瞪了恨离一眼，朝扶苏澈行了一礼，“爹爹。”</p>
这会儿轮到淳于初心里不是滋味了。</p>
苏辞撂下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便招呼扶苏澈在别院住下，那气度容海的南楚帝王一听更不是滋味了，落云、听雨都依稀能闻到屋里一股醋味。</p>
“不了，我此行本就是为了将恨离安全送到你身边，这便要走了。”</p>
苏辞微微蹙眉，“这么快？”</p>
扶苏澈心里有事，不好挡着南楚皇的面直说，只是余光扫了他一眼。</p>
大将军当即会意，给某人递了个滚出去的目光，那人虽不乐意，但还是抱着女儿，牵着儿子出去了。</p>
扶苏澈望着苏辞嘴边若有若无的浅笑，“看得出他将你照顾得很。”</p>
她倒了杯茶，脸上尽是温色，“尚可，千依百顺，任打任骂。”</p>
他脸还冷着，眸中闪过落寞，“这样我便放心了。”</p>
“你要去哪儿？”</p>
“舍妹来信说，北燕和南楚盟约已定，发兵大梁迫在眉睫，只是皇上对苏家军仍有戒心，三军主帅不敢轻易委任，茗儿求我回去主持大局。”</p>
扶苏皇后近年来在宫里日子不好过，没了前朝的依仗，经谋杀功臣一事后，后位也岌岌可危，纵膝下育有太子，可后宫背景深厚又有子嗣的嫔妃不少，小太子的地位能不能一直巩固尚是问题。</p>
前朝，她需要前朝有权有势的重臣支持。</p>
苏辞：“你这还真是亲妹妹，坑自己哥哥上阵杀敌吗？”</p>
“她是有难处。”</p>
“那也不行，你一个当丞相的料子，当什么将军。”</p>
“并非，主帅之位已定了荀子深，皇上缺一名监军而已。”</p>
苏辞眉心一皱，“是吗？怕终究是那人信不过我一手教出的子深。”</p>
扶苏澈倒也没否认，轻笑道：“你教出的人都和你一个德行。”</p>
“保家卫国便该有保家卫国的样子，难道像那些满肚子馊水、卖弄心机的文臣吗？”</p>
扶苏澈叹道：“有的时候朝堂上需要这种人，即便江晚寒大力改革官制，可金殿上立的不都是纯臣。”</p>
大将军嗤鼻，“帝王的通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