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1 / 2）
蜀川出现了百年难见的干旱，百姓都快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可南楚皇直到灾情无以复加、百姓暴动之时，才收到府衙的急报。</p>
这就是南楚欺上瞒下的父母官！</p>
帝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砸了，雷霆之怒下御书房跪了一地皇子重臣，但当务之急还是要遣粮救灾、安抚民心，尤其是蜀川揭竿而起的农民军席卷了蜀川大半州府，已有十万之众，如何镇压尤为重要。</p>
这事看似严重，但实际上只要及时派粮，再派军队围剿暴民，既能获得民间声望，又是军功一件，关键是派谁去。</p>
三皇子主动请缨，此等美差焉能便宜他人？</p>
南楚皇却指派了淳于初前往，六皇子期间未说过半句话，他知道自家父皇有多偏心，不过谁能笑到最后尚不可知。</p>
……</p>
“为何要带上我？”</p>
苏辞不情不愿地坐在马车里，一脚踹开了企图坐在她身侧的淳于初。</p>
他也不恼，安生地坐到了犄角旮旯，“阿辞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吗？把你留在京城，等我回来时，怕已远遁江湖、无迹可寻了吧。”</p>
苏辞笑皮不笑肉地弯了弯嘴角，然后一脚将其踹出马车。</p>
落云和听雨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家主上脸皮厚，不怕摔。</p>
由于旱情紧急，众人也不敢耽搁，带了几车粮食先行，昼夜不停地赶路，才到了蜀川灾情最严重的青杞村一带，运粮的大部队还在后面。</p>
淳于初一行人乔装成乐善好施的富贾，因祖籍蜀川，听闻大旱，特变卖家产送粮救灾，还带了不少金银珠宝，惹得蜀川总督亲自迎接。</p>
“褚先生真不愧是我蜀川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慷慨仁义，本官多谢了。”</p>
那贼眉鼠眼的蜀川总督边说，边瞟那几车金银，贪婪之态尽显无疑。</p>
淳于初简单易了个容，贴了两撇小胡子，看着还是一派儒雅温润之风，伸手去扶马车上的“妻子。”</p>
一袭红衣、轻挽发髻的苏辞狠狠地瞪了淳于初两眼，他假扮夫妻上瘾了吗？</p>
那蜀川总督望见苏辞时，两眼一直，张着嘴巴，口水险些流下来。</p>
别怪南楚皇说她生得祸国，那样一个女子，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思？若是南楚皇再年轻个十几岁，也不会不计代价地将人弄进宫，焉知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又何妨？</p>
淳于初眉头一皱，目光中一抹若有若无的杀意，和颜悦色道：“总督大人，我夫妻二人想去青杞村看看。”</p>
苏辞眸子依旧冷得凉薄，连个眼神都没赏给蜀川总督，淳于初之所以费尽心思跑来送粮，不就是想将这蜀川的贪官污吏扒个干净吗？</p>
一行人谢绝了总督殷勤的入府邀请，进了青杞村。</p>
大旱之年是什么样的？</p>
死亡的燥热，一团吞噬生机的烈火，站在旷野瞭望干涸出裂痕的土地，肉眼可见一层滚动的热浪，连亡者死前最后一滴泪水都会被蒸发掉，那是绝望。</p>
瘦到只剩皮包骨的男孩儿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空中一只老鹰在盯着他，等待他死亡后下嘴，使其成为果腹的美食。</p>
所幸没有，孩童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一袭红衣上，是被人珍惜抱起的感觉，而被淳于初射落的那只老鹰引来一群饥肠辘辘的村民疯抢。</p>
好在淳于初带来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镇压了意图哄抢食物的百姓，有秩序地分发，并通知周围的村镇过来领粮食，但不少村民在吞咽干粮时，干咳不止，没有水而干裂的喉咙被食物划破。</p>
水，是当务之急。</p>
苏辞一行人直接住进了青杞村，比起住总督府，忍受那老蛤/蟆的眼神，苏辞更喜欢住在村子里，淳于初亦然，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送那老色痞归西。</p>
第二日，一众侍卫和当地的村民一同去找水源，但无功而返。</p>
“主上，光有粮食怕是不够，村民太多，咱们的储备水已经见底了。”</p>
淳于初盯着蜀川地图，就算能从荆楚大运河调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蜀川的旱情比上报的严重太多了，导致他们准备不足。</p>
苏辞抱着昨日还奄奄一息的男孩儿，坐在屋门口的古树下，那孩子才三岁，咿咿呀呀也听不清说啥，不过看见苏辞便欢喜。</p>
二人头顶的古树已经枯死，连树皮都被村民扒了吃，光秃秃的，倒是有一串蚂蚁……</p>
蚂蚁？大旱之年，万物都枯死了，哪里来的蚂蚁？</p>
落云鄙夷地看着一个下午都在地上看蚂蚁的苏辞，村民都快渴死了，她居然还有闲情挑逗蚂蚁？</p>
“落云”，苏辞冷声唤他，吓了他一跳，“我听见你方才心里骂我了。”</p>
“……”</p>
她怎么知道的？</p>
“让人把这尊山神像搬开，往下挖。”</p>
他们将就住在村中祠堂的偏房，这小院落中摆了一座两人多高的山神石像，村民常来此处祭拜。</p>
“不可。”</p>
眼见要当苦力的落云被村长一嗓子吼住，“这山神像立在此处已有数百年，能保佑青杞村风调雨顺，若是动了，神明会发怒的。”</p>
苏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觉得现在的青杞村风调雨顺吗？”</p>
奈何此地村民信奉山神如中蛊毒，说什么也不让搬，到最后还是苏辞让一种侍卫将愤怒的村民都赶出去，才开始往下挖。</p>
直到挖了两三丈，下面的泥土开始变湿，一名侍卫惊呼：“有水。”</p>
落云不由看向一旁淡定的苏辞，“您是怎么知道的？”</p>
要知道这是落云第一次对苏辞用敬词，平时一张嘴，声调都能听出不满。</p>
苏辞指了指地上的蚂蚁，淡淡道：“它们比你聪明。”</p>
蚁窝就建在山神像下。</p>
听雨也诧异道：“就凭几只蚂蚁？”</p>
“你若非让我再说点别的，那就谢谢当年南楚、大梁、西蛮三国攻燕时，驱我苏家军入蛮荒死地，那里可比这里干旱多了。”</p>
听雨知道那一战，三国合力算计苏辞，逼她入了一片荒漠，本以为苏家军必亡，却未想到一月后他们居然又杀出大漠，还偷袭了三国的粮仓，反败为胜。</p>
那是一个无论洞察力，还是心志，都强于常人的人。</p>
淳于初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她，嘴边一抹宠溺的笑。</p>
虚陶老先生端来一碗汤药，没好气道：“若是再来一次，你未必赢得了她。”</p>
他至今都没放弃劝说淳于初杀了苏辞，哪怕是送她走。</p>
淳于初目光一寒，“不会有重来，她始终是我的，谁都别想动。”</p>
威胁之意浓郁，他知道虚陶是南楚皇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苏辞的身份也是虚陶透露的，那又如何？他的人谁都不能动。</p>
村民见挖出了水，便也不再喊打喊杀，不过一口井只能解燃眉之急，却灭不了燎原大火。</p>
入夜后。</p>
淳于初一直闷在屋里钻研从荆楚大运河调水之事，连饭都没吃，落云、听雨不敢去劝，只好去请苏辞。</p>
谁知苏辞去了，不但没劝他用膳，反而和他争论起河道修建的事宜。</p>
苏辞：“河道走西山一道最近，为何要绕远？”</p>
淳于初：“西山连绵数十里，若是绕开，大大延长工期。”</p>
苏辞：“那就炸山开道，你们南楚屯那么多火/药又制不出火琉璃，不妨用在造福百姓上，而且修建河道可以征召蜀川灾民，许以粮食工钱，有助于安置灾后的百姓。”</p>
火琉璃制作复杂，威力远大于普通火/药，其配方整个天下除了黎清，只有苏辞知道。</p>
淳于初：“我不同意，河道走陇西平原一线最好。”</p>
落云、听雨足足听两人吵了一个时辰，但不得不佩服二人的学识，连修建河道后的重重措施和灾民的安置悉数列好，转眼又因为南楚腐败的官僚体制争执起来。</p>
就在那摇摇欲倒的破桌子两侧，一白一红，各抒己见，所说的却是治世良言。</p>
苏辞：“归根结底南楚的地方官制漏洞甚大，这么大的灾荒，朝廷之前居然一定风声都没得到。”</p>
淳于初：“南楚的地方官制确实是陋习，但北燕帝现在实行的地方官制亦有隐患。”</p>
苏辞：“废了列土而封、世卿世禄的旧制，国土之上划分为若干郡，郡再划分为若干县，层层设官，分别管制，大权收归中央，可享百世安康，但这是饮鸩止渴，不可长久行之。”</p>
一开始落云和听雨只是唏嘘两人的争吵，可听到最后满目震惊，不由感叹。</p>
在这间破茅草屋里，一个南楚的皇子，一个北燕的将军，他们思虑所及的不再是一家一国的兴衰，而是这个天下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后的官僚军队制度，他们试图用自己的心血去铺垫一条真正的海晏河清之路，格局和胸襟之辽阔让世人惭愧。</p>
直到虚陶老先生端着两碗药，一脚踹开房门，破口大骂。</p>
“吵个屁，身子骨一个比一个差，病得一个比一个重，想那么多能救命吗？喝药！”</p>
两人不让人省心的混账玩意。</p>
最终还是虚陶老先生强行让两人回房休息，再熬下去，早晚把命熬没了。</p>
……</p>
黎明时分，苏辞本就浅眠，忽而听见一阵砸东西的声响，像是淳于初的屋子。</p>
她还没进屋，就见落云被人一掌打了出来，一口血吐在地上。</p>
听雨被淳于初掐着脖子，“主上，您冷静点。”</p>
虚陶老先生欲用银针从后面扎晕他，却被一袖子扇到墙上，咕噜滚到地上，听着都疼。</p>
苏辞一进屋，就对上了他那双透红血腥的眸子，好似要把人生吞活剥的野兽一般，“褚七。”</p>
那人见她，嗜血一笑，以鬼魅的速度掐向她的脖子，却被其他侍卫拦下，但转眼这些人就像破风筝一样被他一掌掌打飞。</p>
原本如谪仙一般人物，如今满脸狰狞煞气，宛如妖君，望着苏辞的目光却染上无尽的悲伤，“母后，为何不要我了？”</p>
虚陶老先生和苏辞说过，淳于初的母后怀他时，就中了越妃下的入骨毒，致使他自生下来就日夜受折磨，尤其是先皇后死后，六岁的七皇子被越妃几次三番拉入密室虐待，拔指甲，割骨肉，一刀刀切在他身上，甚至当着他的面，火烧了先皇后的尸体，让她尸骨无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