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2)
虽说江晚寒智障了点,但对付贪官污吏还是有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头,两日就把守将廖斥给办了,连带着牵扯不清的北海大小官员统统下狱。</p>
倒是苏辞一出狱就病倒了,木大夫忙活了两日才让她攒了点说话的力气。</p>
江晚寒亲自端了碗人参汤,屁颠屁颠地跑进来,“来来来,就这么根破人参花了我半年的俸禄,你一口都不许给我剩。”</p>
心疼死他了。</p>
木大夫满头大汗地在给苏辞行针,淡淡道:“没用。”</p>
“什么没用?”</p>
“就算是千年人参与她的病也没半分用处。”</p>
江晚寒目光闪过一抹悲伤,转眼故作无所谓地嚷嚷道:“那也歹喝,补补身子,能好受一点算一点。”</p>
木大夫叹了口气,行完针就收拾药箱出门了,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p>
苏辞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打趣道:“来,有怀坐这儿,咱兄弟两聊聊。”</p>
江晚寒瞪了她一眼,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旁边,“谁和你是兄弟?”</p>
这要是搁以前,睡一张床都没问题,现在兄弟莫名变成了兄妹,他怕自己把屁股往床上一放,明日皇上就斩了他。</p>
想着想着,他心中又怪堵得慌,“小辞,你以后打算怎么办?”</p>
难为江大人这两日连觉都没怎么睡,竟为她想后路了,操碎了心,他心里清楚,以苏辞的性格若是愿意入宫为妃,哪里还会有跳崖这回事,可她武功被废了,“被废了”这三字说起来容易,但对习武之人来说那是切肤断骨之痛,更何况是苏辞这种沙场铁血之人。</p>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过日子了,只要皇上放弃找我,没准我还能安度余生。”</p>
“就怕皇上没那么容易放手,前几日北海督军上书皇上放弃搜救,直接被杖责五十,屁股都开花了……下令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p>
“那就给他个尸体。”</p>
“你是说……”</p>
“或者你可以选择把我交给他,看看我怎么把自己作死。”</p>
江晚寒似是生气了,甩袖道:“别瞎说八道,这事交给我,你好好养病。”</p>
说完,便愤然出门了,和这么个混账东西结拜为兄弟,早晚歹气死,让她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p>
他没走出去多远,就在走廊里和刚熬完药的木大夫正碰上,恭敬地行了拜礼,“还未感谢先生救我家兄弟的恩情,实在失礼。”</p>
木大夫:“江大人客气了。”</p>
“但有句话我还是要问,她的病……”</p>
“想必江大人也清楚,她哪里是病了?身中剧毒,经脉被断,再加上常年忧思,郁结于心,积压多年的旧疾一同发作,她的底子早就伤透了,现在无非是让她多撑几年。”</p>
“先生,请你实话告诉我,她还能活多久?”</p>
木大夫顿了顿,叹道:“十年,最多十年。”</p>
“可她才刚二十出头而已……”</p>
“寿数天定,请大人看开些。”</p>
他看不开,要不是自幼便习圣贤之道,骨子里浸着忠君爱国的大道理,他也想指着北燕帝的鼻子问问,到底为什么把人逼成这样?于心何忍啊?</p>
苏辞喝了木大夫的药,身子好受了些,抱着丫头在院子教她写字,说起这座院子还是廖斥的府邸,比她的将军府都要奢华,园中可谓一步一景,皇城里的达官显贵怕都比不上。</p>
说到底还是北燕的官僚体制有问题,若是能自上而下改革一番,制止住贪污之风,惠及的自然是百姓,她对这件事一直是有些想法的,只是昔年她为大将军,不好插手文官的事,便趁这功夫写了几页改革条陈出来。</p>
等到傍晚,江晚寒忙完一大堆政事回来时,看完苏辞随手写下的几页纸,不由觉得豁然开朗,他不禁感叹,这样一个人难怕武功废了,若是拉回朝中做个文臣,那北燕的朝政局面定是另一番局面。</p>
他心中这般想,却不禁生出伤感,其一苏辞不愿回去,其二北燕帝又怎么会再让她出入朝堂。</p>
苏辞在院子里吹了一个下午的风,咳了起来,“我大体的想法就这些,以后你可以再完善,咳咳……”</p>
江晚寒见了皱眉道:“我说你就不能闲下来吗?都离开皇城了,还操心他的江山干嘛?”</p>
“我操心的不是谁的江山,是这天下的百姓,有怀你要相信,这乱世总能迎来海晏河清之日,到那时,母亲的儿子不必再披甲上阵,妻子的丈夫不必再横尸疆场,狼烟的味道淡了,田间才能长出金黄的稻谷,夕阳笼罩的大地上生出祥和的炊烟,孩童在村口嬉笑打闹,而我……有怀,我想……”</p>
此时,木大夫端着药从后院走来,许问清换了身桃花粉的长裙,梳了个温婉的女儿发髻,缠着他有说有笑。</p>
“木和,我好不好看,你说句话啊!”</p>
木大夫红着脸,不敢看她一眼,“别闹,一会儿药洒了。”</p>
“那你告诉我到底好不好看,你回答我,我就不黏着你了。”</p>
木大夫被她缠得没辙了,才结结巴巴道:“好……好看……”</p>
苏辞望见那一瞬许问清的脸红了,像初熟的樱桃味道酸涩却掺了淡淡的清甜。</p>
许问清趁机偷亲了木大夫一下,欣喜得像个孩子,肆无忌惮道:“木和,我喜欢你,好喜欢……”</p>
木大夫吓得险些跳上房,耳根都红了,慌乱无措道:“你你你……瞎说什么……”</p>
苏辞远远看着,知道那种仓皇失措又脸红心跳的味道叫喜欢,离她似乎很远。</p>
江晚寒见她发起了呆,问道:“你说你想要什么?”</p>
丫头挥动着墨笔,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天真道:“爹爹,许姐姐亲了你,那你会给我生小弟弟吗?”</p>
“丫头,你胡说什么,爹爹怎么可能生孩子?”</p>
许问清大笑,抱起丫头转圈圈,只是觉得这孩子可爱的不得了。</p>
苏辞脸上化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指了指木大夫一家人,“我想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每日闹腾地过日子,看着四海升平的那天到来……”</p>
江晚寒隐约觉得,她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又觉得她说出的才是她一生真正所求的。</p>
“有怀,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以后北燕朝堂上的事就交给你了。”</p>
江晚寒哼了一声,“当年拉我出来做官的是你,说好会我并肩整顿北燕朝堂的是你,说尥蹶子就尥蹶子的还是你,你咋不上天呢?”</p>
“王谢世家已除,旧派的老臣也拔得差不多了,替我劝劝扶苏丞相,功成身退,天之道。”</p>
江晚寒指着自己,“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让我也抽身?”</p>
“扶苏澈和你不一样,我离开朝堂之后,他是皇上的心腹,也是大患。”</p>
“呵,那小子知道你坠崖后,动用了整个扶苏家的势力,现在还在北海捞你呢,比我还积极。”</p>
话说,他两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p>
几日后,苏辞身子骨稍微缓和,便怎么也不肯再留下,嘱咐完江晚寒准备假尸首的事情,便和木大夫一家人离开了,江晚寒像老妈子似的千叮万嘱,给她塞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临别又哭了个稀里哗啦,老妈子的本色怎么也掩盖不了。</p>
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p>
苏辞被通缉,许问清被追杀,木大夫又死活不肯和二人分道扬镳,最后苏辞出了个主意,买艘大船出海,以后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如此行踪不定也能躲过要躲的人。</p>
出海前,众人回了趟海边的破木屋,估计是长生殿的人又来了一趟,屋中满目狼藉,好在木大夫宝贝的药材一根都没少,唯独缺了苏辞写给丫头的《论语》书稿。</p>
“想什么呢?”</p>
苏辞坐在甲板上吹海风,许问清将药碗递给她,“还在想那书稿?这批长生殿的新学徒脑子一定不好使,偷什么不好,偷两张纸,白痴得可以。”</p>
她淡淡一笑,“我一直以为长生殿的人都是独来独往,没想到为了杀你,一下子组织了这么多人。”</p>
许问清挠了挠头,“其实往常长生殿处理叛徒派个护法长老级别的来就够了,倒是这次大半长生殿的人都出动,我琢磨着应该不是为了杀我,怕是要刺杀什么大人物。”</p>
苏辞眉头微皱,“何以见得?”</p>
许问清斜嘴一笑,从怀中掏出张画像,“这是我从左护法身上搜到的,看看像谁?”</p>
丫头抱着蜜饯罐子,迈着小步子蹦跶过来,一见那画像眼睛就亮了,“这张画得好看,和姐姐有九分像,比那些大街上贴的强多了。”</p>
苏辞点了点丫头的小鼻子,将她抱在怀里,“少吃点甜的,当心长成小胖墩。”</p>
她这轻松的神态,反而许问清有点看不透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p>
“说什么?长生殿的人要杀我?”</p>
上次要不是天黑,苏辞又把自己涂得和碳一样,估计那左护法一眼就能认出她,不过出海之后,木大夫和苏辞就都把脸上的黑碳洗掉了,苏辞的样貌自不必说,那木大夫绝对是一个清秀温润的美男子,怪不得把许问清迷得七荤八素的。</p>
“杀你倒不见得,不过找你的人倒不少,你放心,咱们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出了事,我罩着你。”</p>
苏辞一抹浅笑,应承道:“那便多谢许女侠了。”</p>
许问清对于“女侠”这个称呼是相当满意,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画像,“啧啧,也不知道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画得真像。”</p>
褚慎微笔下焉有俗画,从瞥见画的第一眼苏就知道出自谁之手,相识多年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个怎样惊艳才绝又机关算计的人。</p>
许问清又瞄了一眼她,叹道:“不过还是没你本人的神韵,你比这画上的人美多了。”</p>
……</p>
北海上,龙船缓慢行驶。</p>
严迟跪在甲板上,扛着雷霆之怒,“皇上,这一带海域包括沿岸臣都搜过了,确实没有大将军的行踪,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p>
北燕帝倚在船栏边,揉着因多日无法安眠而隐隐作痛的头,声音低沉如巨浪暗涌,“怎么?你也想被朕扔下去喂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