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祸（1 / 2）
“你们不能走，一个病还没好，一个刚受了伤，还想去哪儿？”</p>
木大夫放下怀中的丫头，神色中满是担忧，极力拦住。</p>
许问清低下头，坦诚道：“木和对不起，即便我不想再做杀手，可长生殿不会答应的。”</p>
你喜欢一个人和你能与他相守是两回事，就像有些人相爱也注定相杀。</p>
苏辞将昨日典当的银票交到木大夫手上，嘱咐道：“离开这里，暂时藏起来，若是以后问清能回来找你，这银票就当做你娶她的聘礼，若是没有……就当我答谢你的救命之恩。”</p>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何况萍水相逢的缘分，只是缘散也未必是自己说了算。</p>
几人原本计划着立即启程离开这座海边的小村庄，刚乘马车走到村口，就被迎面而来的官兵团团围住，准确地说是围了整个村子。</p>
许问清的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皱眉道：“官兵？是不是抓你的？”</p>
苏辞探出头看了一眼，“不是，先按兵不动。”</p>
以北燕帝的性格，发现她的行踪绝不会派这么几个虾兵蟹将来，大军压境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p>
事实证明，这群官兵只是将所有村民都驱赶到了村口，未有动作。</p>
很快，一名体格肥硕的武将骑马而来，一身肥膘险些将盔甲撑爆了，就连他□□的马都累得喘着粗气。</p>
苏辞认识此人，名唤廖斥，昔年也曾效忠在苏辞麾下，但屡犯军规、人品恶劣，被她驱逐出苏家军，没想到后来竟当上了北海边城的守将，这官不算大，但在这地广人稀、远离皇城的北海境内怕也是山中霸王。</p>
他朝后挥了挥手，下巴叠出了三层，“兄弟，快看看这群人里有没有那小子？”</p>
此话一出，苏辞明显感觉到木大夫抖了一下，倒不是吓的，是气的，这老实人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得扑上去杀人的架势。</p>
廖斥身后一群海匪狐假虎威地走上前，领头的人是个独眼龙，留着络腮胡子，脸上尽是一条条刀疤，凶神恶煞地打量村民们。</p>
北海之地毕竟偏远，但就算是皇城脚下，官匪勾结也少不了，只是像这位廖大人般明目张胆的纯属少见。</p>
苏辞按住几乎欲冲去的木和，低声劝阻道：“木大夫，说说怎么回事，这可不像是来抓我的。”</p>
木大夫目眦尽裂，盯着独眼龙，咬牙道：“是他，是他害死了丫头的娘，当年他看上内子，欲强行抢走，可那是内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虽然后来我们侥幸逃脱，但自那之后丫头的娘一病不起，身子越来越差，害得她最后难产……”</p>
丫头躲在苏辞怀里，眼睛红彤彤的，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p>
木大夫继续道：“我们逃跑时，险些被他抓住，我情急之下用匕首刺瞎了他一只眼睛，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到处找我。”</p>
怪不得从初见时，他就把自己的脸涂得比碳还黑，原来是躲仇家。</p>
“我死无所谓，可是丫头……”</p>
“是他”，独眼龙凶毒的目光一下就逮到了人群中的木大夫，手中的弯刀直指他，“化成灰老子都认识，小子，你让爷爷我好找啊！”</p>
木大夫愤然向前，以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许问清立马护在他身前，缠在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p>
出门前，苏辞特意让许问清换了身女装，本是为了隐藏她杀手的身份，如今倒惹来了麻烦。</p>
独眼龙是个色痞，见了问清眼睛直冒绿光，垂涎欲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身边都是美人儿。”</p>
说着，手不安分地朝许问清的脸蛋摸去。</p>
“别碰她。”</p>
木大夫那老实巴交的人难得发了回飙，一把护在许问清身前，怒目而视。</p>
那是向来在刀头舔血的许问清第一次被别人护在身后，像有暖流在心田游荡，竟一时忘了反应。</p>
独眼龙大笑，“哟，书呆子还想英雄救美，你掂量过自己几斤几两吗？老子这只眼睛还没和你算账呢。”</p>
脑满肠肥的守将廖斥饶有兴致道：“兄弟，大哥可帮你报仇了，这村子里人随便你杀，不过女人都留下，府中婢女不禁折腾，拉回去几个充数。”</p>
看来北燕帝这朝堂除了要清理一下皇城中养尊处优的老臣，还有些江山蛀虫要处理一下，这偌大的北燕真正要做到四海升平谈何容易。</p>
眼见着官兵和海匪要动手，许问清眸中杀意不再隐藏。</p>
苏辞还算是对廖斥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顿时计上心头，嘴边一抹算计的笑容，“廖大人，官匪勾结可是大罪，最近上面查得紧，有不少大人物下来吧。”</p>
她这话不痛不痒，像把小刀子在廖斥的心头划了一下，没破没见血，却里外不是滋味。</p>
廖斥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看向苏辞，“你是何人？”</p>
“乡野村夫，不过我听说近日皇城的不少大人物亲自到北海微服出巡，连禁卫军都出动，以什么由头来着……哦，对了，说是寻人，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找了一个多月，一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跟废物一样什么都没找到……”</p>
她话锋一转，面带微笑地看向廖斥，“兵部尚书江大人来了吧，这到底什么人能让朝中一品大员撂挑子不干就奔了北海？”</p>
苏辞全是猜的，她一直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半点消息都不知道，不过以她对江晚寒的了解，那货知道她坠崖，定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直奔北海，恨不得立马盖座坟，先哭嚎一顿，没出息得出圈。</p>
“我要是廖大人就绝对不会这么想，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迂腐古板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平时就喜好去地方抓个贪官污吏，换个贤良名声，沽名钓誉得很，而且他抓贪官的法子一次比一次别出心裁，听说他上次为了寻得东台巡抚贪赃枉法的证据，亲自在人家猪圈里蹲了五天。”</p>
说起这件事，苏辞真心觉得江晚寒简直丧心病狂，没事跑去和人家猪抢地盘，倒是他这清官的名头在民间越发响亮，不枉她当初把他揪出来做官。</p>
廖斥脸色有些难看，朝中大人物到北海都是机密，他也是无意中听闻，“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的？”</p>
苏辞如今身子虚，昨晚折腾了半宿，大清早又在这里吹海风，不由地咳了咳，“廖大人关注错了重点，您现在该担心一下这位兵部尚书大人，怎么？您不会真天真地以为他是来寻人的吧？他可曾说过他寻的人姓甚名谁，凭着一张谁都没见过的画像就把北海逛了个遍，该查什么估计都查清楚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北海一带匪祸不断，官匪勾结，草菅人命，早就传到朝中了，您现在该担心的是您的项上人头。”</p>
北燕帝是不会把她生死不明的消息公布于世的，她就像一座无形的城墙，只要有杀神之名在，四方强敌便不敢轻易来犯。</p>
廖斥显然是被苏辞的话说动了，恼火地挥动手中的长鞭，朝她打去，“满口胡言。”</p>
许问清欲动手，却被她的目光制止了，生生忍下了几鞭，可惜她这残破之躯，没挨两下，就不稳地跌倒在地上，咳嗽不停，嘴上依旧不饶人，“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江大人查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果查到的都是假的呢。”</p>
廖斥停了手，打量她道：“你什么意思？”</p>
“廖大人，您的罪名来自匪祸，可若您从勾结海匪的贪官变成一举灭匪的功臣呢？您潜伏在海匪窝多年，不惜以身涉险，只为取得海匪信任，将其一举歼灭，这可是大功，到时候封侯拜相，还用在这北海边城受苦吗？”</p>
她太清楚廖斥的痛楚了，当年被驱赶出苏家军，让他颜面尽失，后来折腾出不少事情。</p>
不过，苏辞如今可是当着海匪头子的面挑拨离间，那独眼龙看她的目光都带毒，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和廖斥拉开距离。</p>
官匪之间称兄道弟的不多见，但亲兄弟拔刀相向的倒是不少，就那点靠利益凑成的联盟能有多牢靠。</p>
独眼龙见廖斥目光有异，不禁暗骂自己太大意了，这次出门居然没多带几个人。</p>
廖斥当即下马，抽出佩刀，却是大步走向苏辞，大义凛然道：“兄弟你放心，我断不会受这小子教唆，我与你是八拜之交，在这北海相互扶持多年，岂是别人三言两语能挑拨的。”</p>
苏辞也不慌，就那么浅笑地看着他，淡然地瞅着他准备手起刀落，给自己来个身首异处。</p>
千钧一发之时，廖斥突然反水，挥刀砍向身后不远处稍有松懈的独眼龙，别看廖斥胖出了人生高度，但身手快很准，绝对是个灵活的胖子，一刀就砍断了独眼龙一条胳膊，方才还亲如一家的官匪瞬间交上了手。</p>
连许问清这种见惯了血腥场面都愣住了，果然人生如戏，处处转折，她不由地看向苏辞，自来就听戏文里说有巧舌如莲、颠倒乾坤的谋臣能士，今日一见，只觉得人这张嘴当真能做杀敌的利器。</p>
也许这就是苏辞，孤身一人，武功尽废，却依旧可以在谈笑间退兵杀敌，不动声色，不留痕迹。</p>
官兵人多势众，廖斥下令一个活口不留，自然不能留，不然以后说出点什么，那就是大患。</p>
他心中这般想着，转眼就把刀口对准了一群村民，目光一狠。</p>
苏辞在木大夫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廖大人，我要是你就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屠村确实能灭口，死无对证听起来也不错，但你能确保那位兵部尚书不会怀疑吗？这帮村民可比海匪好控制，若是让他们为你歌功颂德，应付那位江大人，不是除去你一大心病吗？再说了，你杀了匪头，如今消息未传开，此时若带兵直攻海匪老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杀个措手不及，功名唾手可得。”</p>
廖斥收起佩刀，不屑道：“你以为本将军还会被你当枪使，你到底是何人？”</p>
其实从他收刀起，就绝了屠村的念头，只因站在他面前这个不明身份又巧舌如簧的小子，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