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听起来挺稳妥的对吧?但是偏偏出事了。开着开着,忽然前面那台车急急地转头拐到旁边的车道上,我才看到它前方几米处停着一辆抛锚的车。它明明早就看到这辆车了,但是拖到最后才避开,而后面的我就避不开了。当时是在大桥上,我不敢用力打方向盘,很短的距离,刹车没有停住,我们便直接撞上去了。”
三米顿了顿,又笑了笑说:“那天恰好是我们出道前的一百天,离现在有十二年了。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开过车了。”
等观众们的骚动平息下来,三米才重新发话:“今晚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呢,因为我想起来,十二年了,我还没跟天佑好好地道过歉。无端端让他车祸了一次……对不起。”
天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应道:“……没事……我也没受伤。”三米在医院缝了针又观察了一夜,而天佑幸运地毫发无伤,哪里还会去追究责任,况且这也不是三米的错。那个最后关头才变道的前车有责任,那个抛锚了之后什么警示措施也不做就跑了的车主人也有过错,三米明明只是个受害者。
之后他坚决不愿意再坐上驾驶座的位置,本以为这个阴影顶多过个一年半载就会缓过来,没想到他真的从此再也不开车了。
三米看向台下,观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实他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说。那天开车上了高速,他忽然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因此才一路求稳不愿冒险。朱莉曾经很多次跟三米说,在她带过的一众艺人中,三米是她心中最喜爱的第二名。
而那个第一名,因为意外事故死在了出道前。他没有真正出道,没有留下作品,名字自然也会被人遗忘。如今在网络上搜索他的名字,只能找到一些同名者的信息。
明仔和天佑都不知道这件事,朱莉只私下单独嘱咐他出道前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三米本来是不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的。拿到驾照后,天佑又一直高兴地鼓动怂恿,就借了车钥匙出去了。车是助理大哥的,操作起来不熟悉,但是抱着“哪有那么多意外”的侥幸心理,还是开上了陌生的高速。
十二年了,握着方向盘冲着前面那台车撞上去的感觉至今依然清晰。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跟天佑要死在这里了。
幸好最终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天佑没事,而他的手臂被割破了,在急诊科缝了四针,又因为怀疑颈部受伤拍了片,在医院里呆了一晚。
如今伤口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而这些旧事,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想了。但是如今回忆起来,每个细节都依然历历在目。
“幸好没事,”见气氛有些低沉,明仔最后打趣说着“多亏天佑的名字取得好”,借此结束了谈话部分。演唱会逐渐接近尾声,原本激动投入的观众也似乎意识到了告别的时刻即将来临,整个会场从狂热转入了一种胶着的不舍中。
天佑也屡屡看表,忽然明白了坐南瓜车的那位女孩在十二点即将到来时的心情。
两首安可即将唱完的时候,三米忽然踱步到他的旁边,靠近他的耳边大声地叫了他的名字:“天佑,天佑。”
天佑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他,他做了一个摘耳机的动作,“摘一下耳机。听一下观众的声音。”
天佑听着他的话,有些迟滞地摘下了左侧的耳返。率先感觉到的是一凉,随即观众席的尖叫和呼喊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一定是进入了一种轻微的惊呆状态,两侧耳朵,一边清净一边雷鸣,像那只阔别重逢的耳钉一样带来了失重感。
在演唱会前拟定歌单的时候,明仔曾经说过想唱那首陀飞轮。陀飞轮是附赠在他们出道专辑里的一只单曲,只送了前一千位,时隔多年连公司里的母带都找不到了,网络上也找不到这首歌的资源,完全成了绝版。
陀飞轮是机械钟表机芯中的一个校准装置。在地球上,引力如同时间的流逝一样不可抵抗,但是如果将把游丝、叉式杠杆和擒纵系统三个部件设计在同一个轴上,只要它们能够这样无尽地旋转,就近乎可以摆脱地心引力的影响。那时候不懂这首歌的意味,只觉得陀飞轮是名贵手表的代名词,名字很威风。
过去的七八年里,为生活终日奔波,腾不出精力去数被日历撕掉的时光。
只有在这场主题追忆着青涩,叛逆,烦恼,热血,追梦的演唱会结束的这一瞬间,总控的荧光棒统一熄灭、大会灯光亮起、看见观众席上陆续离场留下的空位时,整个人才像是没入了沉静深邃的海洋中,一个认知像咸冷的海水那样冰凉真实。
和百代的合同还有大半年就要到期了,这是他在舞台上的最后一夜,也是SMT的绝唱。
陀飞轮总会有停下的一天。
他的青春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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