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1 / 2)
司鸿芷没想到, 司鸿重华说要进宫请罪, 没到午时就来了。彼时她刚用过早食没多久, 精神困顿, 正准备睡一会儿, 听到通报,懒懒地一摆手, “就说我身体不适, 不能见人, 让大司马有事改日再说。”
柳溶过去传话。
司鸿重华闻言, 略略一顿, 道:“无妨,我在外面候着,什么时候陛下愿意见我, 我再进去。”
柳溶暗暗皱眉, 深觉他此举有逼迫意味,声音微冷,“陛下昨夜受凉, 身体染恙,刚吃了药睡下,大司马这般,是想让陛下抱病见您?”
司鸿重华没在意他的语气, 听到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她病了?现在如何,严不严重?”
“有些不适, 已经用药,正在休息。”
司鸿重华:“不必告诉陛下我在外面……”
他想起她不肯换下那件湿袍,想起她冲入雨中,滑倒在地,衣服全湿,想起他还那样让她无遮无拦,寸寸品赏,之后更是不知餍足……
她怎能不病?
他怔在那里,心如被揉成一团,连柳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
他不肯走,犹如自罚,殿外的侍卫战战兢兢。大司马在侧,谁敢有半分懈怠?一个个强打十二分精神,一班下来,比当值三天还累。
司鸿芷午后醒来,慢吞吞地洗漱,然后练字提神,刚让柳溶拿出一卷古曲谱研究,碧螺进来道:“陛下,大司马还在外面站着呢。”
司鸿芷柳眉微扬,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过多反应,对柳溶道:“你去看看,若大司马是在这里观风望月,朕不是小气人,由他观赏便了。若他等着见朕,就告诉他,大司马日理万机,完全不必如此,‘药事’处理完之前,无需进宫探望。”
柳溶出去传话。
司鸿重华回道:“陛下不必担心,臣会处理。”
柳溶把这话告诉司鸿芷,她没说什么,继续研究曲谱。
司鸿重华直到黄昏时才离开,司鸿芷闻知,也没放在心上。
次日,他依然过来罚站,司鸿芷不愿见他,去了陈太后处。后来,司马府来人,说案件已经查清,他方匆匆回府。
案子查询是秘密进行的,因事涉皇帝,且相关人与他关系匪浅,故用的都是他的心腹。
他想不到结果竟是那样的。
他甚至想过,药是阿嫦下给他的,司鸿芷只是受了牵连。万万想不到下药者竟是他最不愿怀疑的少女,原因是那般荒唐可笑。
然而他笑不出。
他想起司鸿芷满脸是泪声音沙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下药者,死!
图谋国君是何等罪过?
他之前从未觉得为难,而结果出来,却如此为难。
不只因为那人是他的义女,更因为她身后的张氏家族。
他们全力支持他拥护他,是司马幕府的中坚力量,彼此的关系心照不宣。
哪怕被下药的是他自己,他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小女子求宠的龌龊手段罢了,并没有想害谁的性命,在大局面前,这算得了什么?
若没有一定的度量,如何海纳百川,谈什么做成大事?
然而被下药的换成司鸿芷……
事情就完全不同。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她的身份就要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到时会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暴,她又会受到何等冲击?
他几乎不能想,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就没法呼吸。
他想起她坐在车上双眼红肿却面色平静的样子。
他想,如果他以大局利害相告,让她看在张氏父子的面上放张颖一条生路,她会怎么做?
她会答应,很平静地答应。
经历过宫廷变故、亲人离世、战争离乱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公主。
他曾发誓放在心头小心呵护、让她无忧无惧、永远鲜活可爱的小公主,已经被他遗失在时光里。
他心头隐隐作痛。
她会答应,但会和他更疏离。
因为,当她受到伤害,他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保护她,而是另一帮人的利益。
因为没有可以全心信任、以性命相托的人,她才会脱下女装,扮作男人,直面这乱世纷纭。
而他明明记得,当年她是多么钟爱那些色彩鲜艳的珠钗罗裙。
他紧紧地捏着拳。
身旁的心腹看他牙关紧咬,眼圈发赤,心有不安,小心翼翼道:“大人?”
司鸿重华回神,神色凝重,“把张令君叫来。”
司鸿重华的来历,朝野中有多少人知晓不论,张氏父子肯定是知晓的。
朝廷大乱之时,张家兄弟受父亲的指示投奔司鸿重华,先只有一个,后来一个接一个,全效忠于司鸿重华麾下。
若第一个刚开始时只是因为父命,后来则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相信他是真正值得追随之人。
所以,才出现四只鸡蛋全装在一个筐里的现象。
司鸿重华对他们心无芥蒂,委以重任,连张四郎叫他阿兄,他都不介意。
他虽然未有丝毫表示要认归张家——这是当然的,皇姓尊贵便利,人家疯了才会改姓——但和张家兄弟相处融洽,犹如从未分离。
之后还让张峻任尚书令。
对张家父子确实没话说。
然而这种好,更似主君对心腹之臣的那种好,再进一步,就没了。
他心无旁念,张峻却无法释怀,以前离得远,现在离得近了,每次见到这样的他,都难免想到,当日萧氏被遣出府的惨淡光景,想到萧家告诉张家萧氏有孕,他却不敢相认的情形,想到萧氏的兄长走投无路,求到张府时却被赶出去的情景。
特别是那一年的上巳节,他随太宗皇帝(建昌帝)去洛阳别苑,之后听说六公主救了萧氏母子的事。
想不到他们过得那样惨,住处被人骗走,少年被鞭打得鲜血淋漓险些丧命,萧氏差点被霸占。
他曾动过相助的念头,但没多久,萧氏便成了太宗皇帝的嫔妃。
曾被他们弃若敝履的母子,已经让他们难以企及。
萧氏母子不念恶,或许早把当年那些放下,放不下的反而是他。
越来越放不下,在阴暗的角落凝聚成心魔。
司鸿重华视他为朝廷重臣,他却想到,他本是那人的父亲。
司鸿重华免他行大礼,而每次他向大司马行常礼,都会倍觉折磨。
内心无时无刻不想拉近彼此的关系,而实际行动中却是尽量避免见面,以免行礼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