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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渡 其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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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所明显经过改造的小复式楼。从杂物间出来,直接能眺望楼下,走廊靠外的一边是玻璃围栏,楼梯在正中央向下延伸,靠内则是几面并排的房门,只有杂物间的朝向不同,正对着一面巨大的窗户,两层楼的落地窗上下承接,厚重的遮光布帘堆在两旁,唯留薄纱朦胧。有此格局,清晨的微熹,正午的骄阳,傍晚的薄暮,还有夜月的流萤,全都可光临。早晨,二楼悬挂的水晶灯顶被照亮;正午,日光经由水晶灯,零碎地撒落满地,楼上楼下,光怪陆离;整个下午至傍晚,光芒一阶一阶顺着楼梯滑至楼下,渐渐深黄,涂染一楼的书柜和地板,还有散乱的坐垫、不成套的地毯。

怅然重演的感觉消散了,像没存在过,这种知觉总是如此。叶里随后摸进来,给了甘栾一双手套。甘栾谢过,戴手套的间隙又说:“刚进门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老土的错觉。”

侦探君推理道(其实是猜):“你是不是要说‘刚刚的事情好像发生过’或者‘那个画面我梦到过’。”这种神秘像是一种流感,几乎人人都曾遭遇。

甘栾想:是,准确无误。我觉得我来过这里,在我久远的记忆中,我站在杂物间门前,这种画面,似乎是一张历史的面容。

“习惯就好。”叶里说:“我先前来,就转了一圈,这房子表面上给我的感觉是:除了杂物间看起来可能窝藏线索,其他地方一目了然,所有东西都是裸奔。”甘栾搞不懂他怎么那么喜欢用“裸奔”这个形容词。他想,道理也许是这样的:对于大部分人,一个词语越是被禁止说出,在心底就游得越勇猛,那么,它很可能就更愿意跳出水面。好比长辈教育你不要骂人,你畏缩听着,心里头还是骂翻了,在外面照样口吐脏言,背德的刺激感无处不在。由此可见,叶里可能被禁止裸奔。一件事情要被禁止,那么它首先必须存在。想到这里,甘栾对叶里肃然起敬。

后来他们聊至此,甘栾说出他的恶趣味猜想,叶里无羞无愧,一手捧住侧脸:“差不多是了。”甘栾差点以为他真裸奔过,叶里继续说:“靖哥哥从不答应和我洗澡(甘栾:为什么要答应?!还有为什么要一起洗澡?你想干什么?!)。我就缠着他一起健康裸奔,后来他说……”叶里摸了摸他漂亮的眉毛:“我再在他面前提裸奔,他就把我头部以上的所有毛发都剃光。”

上面这一段,甘栾顶后来才知道,现在的叶里在甘栾心中,还是个疑似热衷裸奔的勇猛……不,浪漫分子。

浪漫分子说:“其实这儿很值得调查,你看一楼那些满满的书架,警方都没动过。应该说,他们只是接到举报,回收了尸体,调了监控,发现有嫌疑目标,就万事大吉了。”

凭栏而立,甘栾不由被下面的布局吸引,等他身处其中,才发觉一楼整层都被打通了,空旷的像神殿大厅,轻咳有回音,厅内无规律伫立着几根圆柱形书架,如同支撑殿顶的石柱。但这里的色调不如神殿辉煌,它是冷淡的,如同失音的琴键,空留黑与白。

坐垫大狂欢?还是地毯盛宴?他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因为花里胡哨的垫子和积满灰尘的地毯太多了,书籍也是东一本西一叠,到处都是就地躺下啃书的痕迹。那几根神殿石柱般的奇幻书架直冲房顶,书籍围着它的外部轮廓手拉手转圈,最上层的书籍远在伸手不能触及的高处。

叶里也说:“上面的书怎么拿得到啊?”说完蹦起来做无用挣扎。甘栾说:“有三种方法。一,梯子;二,轻功;三,”他艰难地横穿过客厅,揭开墙上的木板:这里头藏着一面液晶屏。甘栾按了开关,叶里蹦过来,同他一起观看了开机画面。叶里很努力地说:“噢……这个这个,我们家有的。”苦苦回想的表情与便秘相似,让人一看便知。甘栾由衷地希望叶里能靠自己从“便秘”中解脱,于是没做解释。

这个书架控制设备,甘家老宅也配有,在后山,他以前经常去摆弄,可以算作游刃有余。只不过甘栾曾熟练操作的,是贴在圆柱内部的书架,而今天的,是外部。它们的构造有所不同,甘家的那种,只是通过电子屏的模拟操控,让书架上下、左右交错移换,这里的看似复杂一些。他刚刚注意过,这些柱体上都有一块方形空白,如果甘栾猜的没错,这便是自由移动书架的关键。

进入系统后,液晶屏上出现一个圆柱形书架图标,画得肥肥的,胖的没道理。图标顶上书:天地玄黄,底端有三个按钮,朝左朝右的两个箭头,和一个“进入”。叶里看出门道,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Q版的小圆柱也“啪啪啪”轮到后面去了,顶上的字变成:秋收冬藏。

甘栾:“……”

叶里:“……”

最后他们选了“云腾致雨”,点进入。

余光里有一种微妙的错动,甘栾与叶里同时回头,看到不远处有一根圆柱顶的四周亮了一圈灯,跟打特写似的,灯光均匀地铺上柱身,原本灰蒙蒙的书脊们现在一览无余。

看来这根就是“云腾致雨”。

覆在柱体上的曲形书架有明显的分隔脉络,如果是一块整体,就漆成同种颜色,姑且叫它们大格大小不一,或正方或长方,区分显著。板架或横或竖地插进大书格里,形成块块小格子,这地方摆格。

叶里一直低头研究那个液晶屏,等甘栾看出门道了,他也说:“如果我的推理没错,它是想让我玩圆柱体版华容道?”

甘栾眼睁睁看他走错一步,“娱乐时间过了,洗洗睡去。”便自己来,叶里走开了,一会又蹦过来,“哎哎哎,弄这根,叫啥‘寒来暑往’,那最上面好像有几本相册,据我二十五万秒以来的侦察经验,那不是宝藏就是藏宝图啊朋友!”

甘栾将图标滑到“寒来暑往”,进入后,出现一个正经圆柱体(相比那个胖图标来说),线条切割表面,格子布局和实体书架一样,连留空也契合。如叶里所言,这就是个圆柱体版华容道游戏,在屏幕上模拟操作,软件会记录路线,确认后,机器自动工作,移动大书格——根据你定的路线。不知哪个闲过头的搞得设定,无聊炸了。

在等待那些格子移到目标位置的途中,叶里逛到一把梯子,高度正好可以取最上层的书。二人不由得对着梯子沉思。

叶里:“那么这个烧脑子的无聊机器的存在意义是?”

甘栾:“这把梯子的存在意义是?”

他们沉默了。

甘栾说:“这种梯子你一个人爬上去不怕摔死?”

叶里说:“问题不在这里。我想拿本书,它非让我先玩个游戏才能拿,这不奇幻吗,它当它是上帝啊?还是它认为人人都会觉得有趣?这种垃圾般的理想主义设计就该烧死。”

甘栾表示赞同。“可是,”他目光忧郁:“如果人世只有这一条路,那么恐高症就必须被理想主义折磨至死了。”

叶里(抹泪):“人间悲剧。”

甘栾(心痛):“宇宙惨剧。”

叶里突然道:“那是什么?”

甘栾:“啊?”

脱戏的叶里踢开几个垫子,跑过去搬梯子:“朋友,我们梯子同志的存在意义有了。”

他们合作,叶里登上梯子:“我发现我有恐高症!”,他撕下一点墙纸,摸着墙上露出的小孔,对扶着梯子的甘栾无奈地笑笑。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这里的监视和老宅那边一样密集。只不过老鼠们在警方来之前就被清理了。

……

这次的沉默,更加厚重:二人都在思索。

靠窗那面墙,镶了几层搁板,甘栾走过去,看到搁板上堆着酒瓶。红白两色葡萄酒,空的满的,酒塞半露的,全是曜城的特产酒:“White Night ”、“Black Light ”,这一定是甘骁的酒。这两个名字年代久远,在过去,或许有之意义,白夜与墨光,两种现实的覆灭。但它之沧桑已是历史的尸体,现在的“White Night ”、“Black Light ”只是名号而已。摆在这个不懂绝望、却人人吟唱黑暗的时代,大约有点恶俗。所以见到它们,人们一般用缩写指代:“WN”和“BL”。两位老朋友的销量惊人,所以说“酒养曜城”。行走在康庄大道上是自豪的,但一遍又一遍未免厌倦。永远走一条路去天堂,如此轮回,好比在幸福里鬼打墙,心境不若“我穷的只剩钱了”——就是这么不知好歹。酒水养的人,对酒水的态度,大约也爱恨之间。他们给“WN”起外号,叫薇薇安;给“BL”编都市传说,说喜欢喝“BL”的,要么是纤细美少年,要么就嗜好美少年。不知是谁的杰作,总之深入人心。比如现在,甘栾看到“White Night ”,想的是薇薇安,看到 “Black Light ”,想的是甘骁那些小漂亮们。

叶里描述甘骁:“甘骁就像个全身涂满胶水的裸奔人士,他漏洞百出,在你们中间裸奔,不管是关于谁的事情,都粘有他身上黏糊糊的胶水。”这个比喻虽然粗糙,但恰好。是的,甘骁身边的人很杂。他周游风月场所,人情应酬,接触无数人。表面放浪形骸,暗地与甘显他们勾结,又偷偷藏匿甘岚。相比胶水达人甘骁,边优简单得像天使。

“案发现场被录下了。”甘栾说。他看到叶里在翻相册,眉头紧锁。闻言,叶里抬起头,脸上的思索还未褪去,像停在晨雾中的最后一丝余夜。看来相册有故事,不过甘栾想先说完他的。

“但是他们只留下边优逃走的影像。”答案昭然若揭:“这个案子,不仅有甘骁、边优,还有个拆摄像头的人,或者群体。”

“仅凭这些,无法让边优洗清嫌疑。”

“但是我们有方向了。”

“比起方向,你还是先看看这本成长记录吧。”

甘栾拿起那本册子,打开前,他以为叶里指的是甘岚的成长记录。后来发现这是他自己的。

一本没有正脸的相册,从他的侧面、他的背影抓捕的,他的过去。

甘岚说:

“水果夹心吧?”

“坏血统。你不是最喜欢坏血统?”

“你说你喜欢坏血统,因为它像你,还因为你的血统也是坏掉的。”

他知道,他真的是“知道”。

原来,原来……

如果想坚定信仰,那么就连一无所知地呼吸都是错的。甘岚说:“时代是科学的,而我是怪物。”是的,他同意他了。差异的共存并非不现实。是眼界局限了世界,他自以为的过去,自以为的存在,自以为的真实,终究脱离不了眼眶。真实的,就是该怀疑的。

他最应该怀疑,最应该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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