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2）

夜半，谢思彧回到家，果不其然没有人。他怔愣了片刻，寻声而去关上了窗户，想把那呼呼作乱的风也关在外头。可离了噪音反倒没了安全感，谢思彧叹了口气，干脆又打开了电视，期望节目的欢笑声能帮他赶跑屋里那些静悄悄的鬼魅。

客厅的桌前叠放着几本《财经》杂志，有几页甚至现出了很深的折痕。职业病作祟，谢思彧做了一下整理，而后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再伸手拿过周扬随意放在一旁的薄毛衣，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记得周扬高中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件高领的薄毛衣，袖口开了一根线。他曾站在操场的看台上看着周扬穿着那件毛衣跑过眼前。初冬的风刮在脸上已经有些轻微的刺痛，但都不能影响周扬半分，他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跑着，而谢思彧也就这么一眼一眼地看着。

来年春花烂漫的时候，周扬已经很少出现在跑道上了，篮球场成为了他的新宠儿，虽然此时距离周扬加入篮球队也已经过去了半年。周扬是绝不会放过以拉风情侣出名的好机会的，谢思彧高中以来就隐隐有预感。偶有一些难消的青春痘周扬也不会忘了抹上发蜡喷上香水，在跑道上也好像无时不刻在注意着造型。

但直到亲自在现场撞破，谢思彧才意识到那个女生就是他在篮球场上看到的蒋彦真。

蒋彦真个子不算高，但肤色却比一般人更白，这与她主力篮球队员的身份并不相符。那时的溪行一中，打篮球的女生并不多，女生们想在操场上找到一块固定的球场很不容易，何况若是不专业的女生们打起篮球来，推搡拉扯得像是在打架。蒋彦真的身高常常让她的对手们吃亏，没人能料到一个小个子的女生能在一众张牙舞爪的女生间找到绝佳位置，一记漂亮的三分绝杀。

周扬对女生打篮球原是有些看不起的，当蒋彦真以及她的队友来和他们商量分出球场的半边时，他想都没怎么想就拒绝了，甚至都没想过要和队友商量。而当蒋彦真提出以投篮五球三胜作为赌注，交换另一半边球场的时候，他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队友都乐见周少爷吃瘪，退到球场两边，自动为两人腾出了位置。骑虎难下，周扬硬着头皮上了。他原想表现自己的绅士风度，让蒋彦真一成，只需她在两分线处投篮即可，哪成想蒋彦真竟然拒绝了。

双方前面战成了二比二，可第三球时，周扬的球打到了篮筐，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进去，而蒋彦真却稳稳地拿下了。球场刹那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而帮周扬带水的谢思彧刚好在这时来到了球场。

掌声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周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度不知如何收场。但下一秒，蒋彦真叫了周扬一声，往他手里传出了球。

“接着球!下一次我们再一起切磋。”

她给了周扬一级台阶。

已经从旁边人口中知道事情原委的谢思彧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蒋彦真手里的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而后周扬稳稳地接过了这颗球。周扬略显青涩的脸上表情极为生动，尴尬而有愠的神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转而变成了微红的羞恼。场上的蒋彦真自信而得体，周扬的脸在阳光之下显得更红了。但他眼神炯炯，映照出了球场上空缓缓飘过的白云。

后来的日子里，谢思彧每每想到当天的情景，心里总是五味杂陈。他既庆幸自己并没有缺席周扬少年成长的这段时期，又惋惜自己在其中只是个配角。他原以为自己至少嫉妒过蒋彦真永远地拥有了周扬初次的心动，却在看到周扬的花边新闻时开始明白，这份嫉妒的分量还是太轻了，轻到压不住那些他不受控制的恐惧。

人若改常，非病即亡。薄命郎冯渊少时喜交男子，却在看到女子甄英莲后情根深种非其不娶，谁知竟落得个被打死的命运。谢思彧初读红楼时只怜其情不知其意，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让周扬陷入同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