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凤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然后飞快的闭上，然后再一次睁开，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破屋依旧，破瓦依旧，身上破衣依旧，身下破床也依旧，十年了，每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这同样的景物，而他凤飞，依旧是个小男孩儿，上有二位姐姐，下有五位妹妹，最小妹妹的还包着尿片儿，最大的姐姐却要嫁人了.

就在今天。

外面天还黑着，是黎明最黑暗的一段，凤飞不由又眯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听见他的父亲黄桑正在外头说话，隐隐约约的听不清，他也不去理睬，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

黄桑今天嫁女儿，本是一件喜事，然而家里实在太穷，也没啥好准备的，黄家的破房子挺大，还有个天井，在城郊这一片算是不错的了，用黄桑的话说，那是祖上曾经也阔过的。

不一会儿门外吹吹打打，声音由远及近，接亲的来了。新姑爷长得周正，家计也颇过得去，人人都说黄家大姐嫁的挺好。

但姑爷显得有点倨傲，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好像并不把这一贫如洗的岳父看在眼里，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黄桑这个做爹的不像话，听说结婚的时候狮子大张口，狠狠敲了一笔竹杠，怪不得人家心怀怨恨，要不是黄姐姐实在人美贤惠，女婿立刻就要悔婚。

黄桑拉着儿子，腆着脸到女婿家吃席，黄家没有女主人，只有一个远房的姨奶跟着押箱笼，所谓嫁妆，只有那个箱子体面一点，雕工精美，古色古香，可见是有些来头的，不过内里空虚，只有几件新做的衣裳和一床棉被，轻飘飘的挑着，黄家祖上的旧物能卖的早卖干净了，只有这不多的几件东西，总算没叫黄姐姐太寒掺。

对凤飞来说，这一天过得实在难受，他辗转在各色姑娘姨娘和婆娘手里，脸都被揉得肿了，耳朵里塞满了各色呱噪。不过看黄桑倒是耍得飞起，吃酒看戏，吹牛放屁，夜里跟众人堆里吆五喝六推牌九，不光忘了女儿儿子，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凤飞早已习惯他这样，见怪不怪，连叹气都省了，到厨房里找了点馒头剩菜回家去，把门一开，一屋子的大小丫头锁了一天，连口热水都没捞着喝，全饿的嗷嗷叫，把他带的那点剩菜一扫而光。

仔细一瞧，除了大点的二姐强些，再往下没一个衣服是好的，各种披头散发，鼻涕糊一脸，乱哄哄的叫人没眼看。凤飞面对此情此景，不禁真切怀念起大姐来，往前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她是个没存在感的人，就像空气一样，教人察觉不出来，等到没了，才知道她的存在是何等重要。

黄家的孩子已经快一年没有娘，如今像娘一样的大姐也没了，估计以后日子要更难过了。

第二天早上眼睛一睁，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成了真，家里的小娘子军闹闹哄哄，还是那副老样子，厨房冷锅冷灶，连口热水都没有，凤飞在水缸里舀一瓢水洗个脸，整整齐齐的穿好了衣裳，开始研究怎么开饭。

开饭，首先要升起火来，这个简单，厨房的灰烬里闷着火种，拿东西点着就行了，难的是家里一穷二白，柴火用完了，再看灶下，大米没有，小米也没有，除了几根菜叶子，屁也没有。这个干净法，真不知道黄大姐原先是怎么变出吃的东西来的，凤飞到了这个时候，不禁懊悔起来，可惜悔之无及，姐姐已经去了别家，没处问去。

没奈何，他也学起他爹来，到阁楼去找东西，想看看有没啥可拿去换点钱花，好歹买点米回来煮稀饭，已经隐隐听到小妹妹的哭号传来，可怜见，尚在襁褓，还不懂得忍耐呢。

凤飞爬上阁楼，翻起隔板，一股子沉灰飞了出来，把他呛得鼻子痒痒，借着外面的天光，隐隐看见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上印着两行大脚印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脚印子是他爹前几天留下的，他爹已经好久没上来，看来这里确实已经没啥可卖的东西了，凤飞有点失望，正要下楼，忽然脚下一疼，再细看去，原来这阁楼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地的碎瓷片子，凭什么价值连城的瓷器，只要碎了，就不值啥。

这才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指望上来找点东西，东西没找着，倒把脚扎破了！

凤飞气哼哼地一个脚并两个手用，狼狈爬下阁楼，正撞着黄二姐。

二姐看见他这样，忽然想起来，前天黄老爹搬箱子，把那箱子里头的东西都倒在楼上，吩咐了二姐去收拾的，被她给忘了。

二姐正心虚着，看弟弟痛的脸都扭起来了，赶紧着急忙慌拿点碎布头堵上，过了好一会，血不流了，凤飞感觉好点了，立刻催他二姐：“我脚不能动，你快上去收拾收拾，现在就去，过会你一定又忘了。”

他二姐听他的，拿扫帚簸箕上去，把那些破烂一网打尽，又把阁楼彻底打扫了一番，这回他们黄家阁楼算是真干净了，从此大家再也没处打主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