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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简单的查处惩治,而是权力间的较量——
锦衣卫不在乎是否有冤假错案,只在乎他们能否利用此次声势浩大的缉查行动,一方面震慑刑部与其他禁卫军,以证明自己的如日正天;
一方面向皇上示以‘铲除王振余党的行动颇有成效’,并讨皇上欢心,进而巩固自身地位;
另一方面,是想给东厂点颜色瞧瞧。
东厂作为后起的侦缉机构,现如今,却与锦衣卫平起平坐,甚至压后者一头。
谁都知道东厂是宦官职权的天下,而铲除王振余党,则正是打着铲除旧宦权余孽的号子。
这明摆着是在打太监们的脸......”
谈夫人脸色更为煞白:“所以,我们注定是他们权力争夺的牺牲品?”
“是啊......”
谈笠重重叹气,又道:
“夫人,我作为谈府家长,自必是难逃一命,你若是能逃——”
话未完。
谈夫人坚决地打断:
“不必说了。夫君,我跟你夫妻一场,誓要共进退。可就是苦了瑜儿——他才刚出生就要......”
谈笠:“这夫人不必担心——瑜儿刚出生,尚未被计入户口簿册,锦衣卫不会知道我们谈家有谈瑜这个人存在。”
谈夫人忙问:“那夫君的意思?”
谈笠站起来,果断道:“立马送瑜儿离开!”话罢,往外走。
谈夫人脸色失了血色,铁青,边道:“您要做什么?”
谈笠:
“托孤。”
......
当日下午,陶管家连带一名奶妈、丫鬟,抱着小家主——谈瑜,快马离开。
......
不日后。
谈府上下老少皆被处以斩首示众,且被作为“功事”而被记入锦衣卫内事簿,封存于“督秘府”。
......
景泰八年
夺门之变爆发,明英宗复位,改元天顺,并将景泰帝废除囚禁于西苑。
谈瑜时年六岁。
陶管家重病,临死前再次托孤于时任宫内太监的伯父刘顺。
刘顺因谈姓避讳,遂改其名曰:
刘瑾。
......
刘瑾生得异常俊美,妖冶邪肆,甚有倾国女相之色。
在那个小宦与娈童盛行的朝代,又身处后宫宦官圈子里,于是,他免不了地备受调戏与欺凌......
他选择韬光养晦。
每当面临这群像狼一样撕咬抽打他的畜生,咬牙隐忍中,半阖的深邃瞳孔中总流动着永夜的鬼魅与狠厉,那是终究要在沉默中爆发的暗芒......
诸等逆我者,誓必百倍偿还!
......
天顺四年
刘瑾时年十岁。
内宫荒园。
“喂,你们这帮小畜生在做什么?”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叉着腰,指着他们严厉地教训。
太监们纷纷止住动作,寻声偏过头——
“你是谁?凭什么来管咱家?”
“长得真美,哟,瞧着身段儿——再长几岁,也必定是个祸水!”
“是啊,跟刘瑾这小畜生一样,留给咱家做饭后取乐之用!呵呵呵呵.......”
“咱家认得她——钟鼓司的乐女,阿端。她姑姑是钟鼓司的司房,那可惹不起,走吧走吧!下一次再教训这个小杂种!”
“哼,刘瑾,你给咱家等着瞧!”
“......”
——随后像阵风似的,低头小碎步地离开。
“你没事吧?他们打你,你怎么不还手呢?”
阿端到他面前,蹲下,担忧地看着他,掏出手帕,递给他——却迅速地一手挥开那充满同情与怜悯的手帕子......
阿端温声:
“我不会伤害你。”
时隔多年,当刘瑾再次回忆起今日,只记得——
那女子逆着光,与他咫尺。
光晕中那桃面顾盼如花,巧笑倩兮,声音轻柔得若堕入云中的丝雾,缠缠绵绵,却又若即若离。
美得叫人心疼呢......
“我叫阿端,你叫什么?”
她问。
“...........”
一声不吭。
他拖着疼痛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冷漠地一瞥而过,鞋子踩过那条纯白的丝帕,离开。
身后——
“我听那些小太监说,你叫刘瑾......我知道你叫刘瑾了!”
“下一次他们再打你,你要反抗啊!”
“......”
“再会!”
那个阿端又吵了好久,才作罢。
他从假山后面出来,阴沉的目光掠过那条脏兮兮的手帕,眯了眯眸,终究返回去,拾起来,揣进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