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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入如此田地。

他本应该是阿瓦隆上的天之骄子，但是他现在却来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做他曾经认为最羞耻下贱之事——爬床。

对面的男人是地球上全强兵团的首领。他名叫罗修，现在他正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英俊到极致的脸被灯光分裂，忽明忽暗。是他目前遇到最讨厌的人，冷血无情，高高在上。

算了，如果不这样做，在地球上他根本活不下去。他现在剩下唯一的资本，也就是张还算漂亮的脸了。

想到这里 ，他就一咬牙不管不顾扑倒男人怀里。罗修似乎对他一系列动作也有些惊讶，身体一僵，随后就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孩好像哭了，而且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罗修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伸手轻抚他的背脊。

这算是安慰他吗？顾非白抬头看了罗修一眼，整个眼眶发红，眼神湿漉漉的。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没他想的那般冷漠。

他伸出手来，颤抖着一粒一粒解开衣扣，麻织布衣从肩膀上缓缓脱落，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单薄瘦削的身体。

没想到他的下巴却被男人一下子紧紧钳住，攥得他生疼。他迎着他盛怒的目光，听到了他的质问：“顾非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了，同样他也知道，自从9月5号那天，他的人生就彻底变了。

那天是系统对他进行定级的日子，那天他从阿瓦隆的精英阶层瞬间跌落到了社会底层，然后被流放到地球上来。

2078年9月5日，一日如常，静谧的太空中，环状巨型太空城漂浮在近地轨道上，这是人类核战后创建的新家园——阿瓦隆。

在阿瓦隆城8012号房间，顾非白穿戴好系统统一发放的塑身衣，在镜子前将虚拟校服立体成像在身上，他有着阿瓦隆人的传统特征，极淡的发色，浅瞳，长相精致，但是双眼却透露着无机质的空洞。现在他的智能管家“夏娃”正在和他的头发较着劲，将他的自来卷整理服帖，然后给他梳了一个极致的九一偏分。

“要不还是把这颗痣点了吧，主人。”“夏娃”的手点了点他左眼角下的泪痣。

这可能会影响他今天的定级，不过没关系，他的分数一直很高，降一点也没关系。

他整理一下脖子上的身份环，这脖子上的金属环是阿瓦隆人的标志。他双手将脸颊上的肉捧起，镜子面前的人展现出一个机械式的微笑。

这时，父母打来了视频电话，他们的身影投射在狭小的格子间里，脸上浮着程式化的笑容。

“在这重要的一天里，请加油吧，我的孩子！”

今天是顾非白参加定级的日子。

阿瓦隆太空城就如同圣经中的诺亚方舟，在五十年前带领人类政要、权贵和精英躲开了世界三次大战的核爆危机。而太空城建立初期纷争不断，政府便引入了伊邪公司出品的人工智能系统——忒弥斯。

该系统通过身份环来记录个人智商、情商、行为以及心理过程，并进行分值判定，并且根据分数定级来分配居民的住所、职业、配偶等。低于一定分值的人，将会被系统淘汰，被流放到地球上。忒弥斯系统推行后，犯罪率直线而下，社会长治久安，久而久之，忒弥斯便取代传统政府成为了阿瓦隆太空城的新管理者。

因此分数、定级在阿瓦隆，成为了超越金钱、权利、地位的存在，如果你的定级是最高级别，那你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顾非白的人生便像是开了挂一般，从小分数便十分稳定，并且在学校里名列前茅。

忒弥斯有规定，未成年人不参与定级，只累计分数。他们都居住在系统分配的格子间内，便于管理和学习。而到了十八岁，系统便会根据每个人的分数进行合理恰当的定级。

今天便是顾非白参加定级的日子。

“我会的，谢谢您们。”

顾非白关掉了视频弹窗，飞行校车已经来到了他的格子间前，他微笑着向司机打招呼，在他身后，他的智能管家“夏娃”挥着手和他告别，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那温馨布置的格子间装修投影瞬间消失，只剩下了冰冷的铅灰色空壳，那些刚刚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家具，全都变为单一的格子块组件。

校车迎着晨曦平稳地飞行，阿瓦隆城里的白色建筑都笼罩在微光中，最显眼便是城市中央的代表建筑——忒弥斯女神，她一手握剑一手持天平，象征着公平与法制，在晨光的浸染下显得神圣而高洁。

这时，校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车上的人们猛地一个前倾。一缕黑影从前方飘过，打破了着宁静的早晨，车上的阿瓦隆学生看见几个黑色的“该隐”正在追捕一个准备逃窜的飞行车。

大家打开实时新闻，了解到暴力执法机器人“该隐”正在捉拿意图逃跑的F级人，他们本应该要流放到地球上去的最低级人。最近这样的事情好像变多了起来。

何必如此挣扎呢，从S级到F级都是系统根据人们自身的表现判定出来的，如果自己努力一点，不去做反社会的事，再怎样也不会沦落到被流放的地步吧。顾非白心里想到。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在学生心里平息了，他们来到学校的礼堂，准备参加定级仪式。

巨大的透明环拱式玻璃吊顶，将人造核聚变太阳光割裂为无数金灿的小块，顾非白和人流就像上好发条的弹子球机器，入场，就坐，等待系统叫号。

系统总共有SABCDF六个评级，从A到D级所占比例分别为10%、20%、30%、40%，而S级表示世界少有的天才，F级则多为反社会人格表现者，如果被判定为F级则会被流放。

无数的人鱼贯而入而出，定级典礼很少有人会被直接划为S或F级，得到A级的人们迎来满场欢呼，得到D级的人们明显情绪不振。

当轮到顾非白时，他将自己的脑袋罩在系统的评定机器下，接受脖子上的身份环数据读取，没有一丝忐忑与不安。

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这样淡淡想着。

系统生成的虚拟游标卡尺在他的脸上测量着他的面部数据，在阿瓦隆颜值也是要统计在分数之内。

“看看你，完美的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五官，澄净无污染的灵魂，还有那挑不出瑕疵的成绩单…你还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他听见一个飘渺的女声突然传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他人，面前白色钛合金外壳的机器，红色的信号灯一闪一闪，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忒弥斯系统在与他交谈。

“谢谢您，忒弥斯女神。”

“你似乎没有其他人那么紧张呢。”

顾非白笑了一下，他接下来的话语并不是出于对忒弥斯系统的不敬，而是纯属好奇：“没想到机器也会安慰人呀，但是紧张又有什么用呢，紧张的话会影响到您判定人类吗？”

忒弥斯系统似乎愣了一下，红灯闪烁一下便不再言论。

伴随着“滴——”的一声，系统结果出来了。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定级是S级。

果然如此呢，人生一直顺风顺水的顾非白，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有着梦寐以求的激动感，感恩感，毕竟这一切唾手可及。

但是他还是充满仪式感的伸出左手，指向城市中忒弥斯雕像的方向，他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这是阿瓦隆人向忒弥斯系统的敬礼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