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训导（1 / 1）
歇了一个时辰，柳老太爷早早就带着柳家众人拜了天地，祭了祖先，而后就是去相熟的几个人家拜年了。好在柳家的往来一直不算复杂，这相互拜年也没多久，就消停了下来。等过了初七，这年也算完了。许是儿子被留了下来，这回柳相时夫妇倒准备多呆些日子。柳顾言每日都去柳老太爷那学习半日，比初见时安生了不少。柳一一照旧是大半时间跟着柳相昀鼓捣，跟着柳老太爷学习的时间倒是愈发少了，只是柳相昀有言在先，柳老太爷那儿的教导是必不可少的，才无论时间是多是少总还是要去的。可多半和柳顾言碰不上面。只一日，柳一一想着自个儿的本子落在柳老太爷那儿了，就回去寻了。柳老天爷正读着论语，柳顾言毕恭毕敬地站在书案前，垂首听着。柳老天爷一眼就看见自家孙女，忙放下了书，挥挥手招她过来。柳一一禀明自个儿是过来寻小本子的，正准备拿了就走。柳老太爷却拦住了她，非要柳一一替自个儿读一会儿，好允许他到隔壁的次间里喝喝茶，歇息歇息。柳一一只得应了，柳老太爷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见一个读得是和和缓缓，清清楚楚，一个是听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便放心地去一边品他的西湖龙井去了。然柳老天爷一走，这屋内的气氛就不那么好了。柳一一倒是和之前一样朗声读着，时不时还加些注解，柳顾言却早已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不耐地瞅着柳一一。过了半晌，见柳一一似还没注意到自己，一径读着手中的书，顿时烦躁到了极点，大声说道“丑八怪，你读再多，少爷我也是不会听的。不如你做你事，我做我事。祖父那边自有我去说。”
柳一一只垂眸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目光，继续开口念着。
柳顾言最讨厌柳一一那啥都不甚在意的淡然模样，立刻被激得站了起来。“我与你说话呢，为何不答？”
柳一一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祖父让我读书与你听，我既应了就必要做到。你当初没有反对，不也是答应了吗？”
“我说了我自会替你与祖父说。”柳顾言粗声粗气道。
“你如何说，是说自己不欲听还是我不欲读。不论如何，我都是有错的。更何况，言而有信，本就是立人之本。”
“你这人，怎这般难说话？”柳顾言恼得愈发厉害了，见柳一一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瞅着他。心火立马蹦了上来，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就推了她一把。虽力道不小，可毕竟只是个四岁孩童，照理说柳一一本不会如此容易被推到的，然，也不知道怎地，柳一一就这么顺着柳顾言的力道倒了下去，手背恰好磕到案角，立马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痕，整个人也跌倒在书案前站不起来。柳一一没说甚底，柳顾言倒是先吓得叫了起来。此刻也不管自个儿与柳一一如何不对付了，忙上前将柳一一搀扶起来。然，柳顾言毕竟人小力轻，非但没将人搀扶起来，两个人倒是又摔在了一块。闻声而来的老太爷瞧着这模样，吓了一跳，忙将两个孩子分别扶了起来，又让人唤来了蒋氏和谢氏。待处理好了柳一一的伤口后，一众人等才坐了下来，细细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柳一一轻描淡写地言道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柳顾言只是过来扶她怎想没扶住，两个人才摔倒了一块去。柳顾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看柳一一，再看看柳老太爷，复又看看自己的娘亲，终是粗声粗气地道“是我生她气，推了她一把，她才摔的。”
话音一落，四周皆静。谢氏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直接压着他跪了下来，自个儿也在一旁跪下，开始一下下啪啪地打着柳顾言的手掌。一边的蒋氏见了，早已不忍，连忙走过去拉住了谢氏的手。“萋萋？这是作甚？不就是小孩间的小打小闹吗？何用如此认真。”
“大嫂，你自不必劝我，这孩子怕是不用劲整治是不行了。现下我完完全全将他交于你们了。是打是骂全凭你们做主。一一，”谢氏又转头看向难得有些走神的柳一一“日后若言儿还如此不知尊卑友爱，你也尽可教训。我心软，把他宠成这样，需得你们更加严厉才成。我和夫君会尽早离开，省得我俩在这，你们有所顾忌。“”谢氏一字一顿说得是字字有力，直让他们再无话可驳。
蒋氏迅速地扫了一眼坐在主位上一直不吭声的老太爷，一手一个扶起了这娘俩儿，边扶便道“我们早知晓了你的心思，自当如此。只是这言儿不仅是你的亲生儿子，也是柳家的三少爷，你不心疼，我们也会心疼，当管教的时候自当管教，该怜惜的时候也自会怜惜。”这一幅话说得谢氏是熨帖极了，又压着柳顾言向柳一一赔罪后，这事也算了了。
不愧是行伍人家出身的谢氏，说到做到，从不食言，第二日嘱咐下人收拾行装，第三日就早早地和柳相时走了，只是走之前又留下了一堆金银饰品与柳一一，直让柳一一又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从此之后柳顾言算是真真在柳家老宅留了下来，再无顾忌地受着这边的教习了。柳一一早就发现若要制服这个小霸王，不用些猛药是不成的，现下总算名正言顺了。从今往后，只要柳顾言不听话，柳一一直接就一把戒尺拍将上去，直把柳顾言打得在柳一一面前再没了脾气。
话说江南的日子一如往昔平和美好，却不知京城那边已然是暗潮涌动，一年前，护国大将军轩辕南带兵平了蜀地，三皇子也跟着做了监军，然，本是大好的事情，却因为轩辕南的一封奏折弄得风起云涌。轩辕南竟以三皇子的军功为由，请求丰和帝册立三皇子为太子。这三皇子的生母原是宋述潜邸内的一个贴身丫鬟，后来母凭子贵，入宫后也被封了个婕妤。只是这孙婕妤平时唯唯诺诺，不善交际，也不知道走了甚底运道，和轩辕南的大儿媳竟无比投缘，结了个金兰姐妹。于是乎，本无甚母族势力的三皇子隐隐地也有了轩辕一家的支撑。丰和帝对此冷眼旁观，当三皇子自请监军时，大笔一挥，果断应了。只是这请封折子一上，丰和帝是雷霆震怒，下了朝之后直接掀翻了御书房的案几。身旁的总管内侍福安忙三步并两步地跪倒在地，一个响头接一个响头地磕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丰和帝低头看着身前萎缩的声影，不由得想到五年前，他献给自己的投名状。虽然是福康死前送给自己的势力，可丰和帝自不会全信。福安如此精明老练之人，岂会不知。初始时只是一切如常地令到即行，让人挑不出半丝错处。直到某天，夜深人静之时，福安一个伏身跪倒在丰和帝案前，双手呈上了一个小卷“陛下，奴才有事禀告。”丰和帝抬了抬眉，有些诧异地看着自个儿这个一直安静老实到过分的总管。此刻，其它小侍被难得好心的丰和帝遣去休息了，身边并无他人，若是这卷里裹了些不好的物事，也是难以让人提防的。然，丰和帝莫名地却点了点头，让福安将小卷呈了上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丰和帝抬首，神情莫名地看向福安。“此事当真？”
福安仍俯首，恭逊地回道“奴才只录事实，不言真假。”
周围寂静得可怕，突地，丰和大笑出声“好一个只录事实，不言真假。福安啊福安，汝果真是个秒人。起来吧。”
“喏。”福安起身，垂眸躬身候在一侧。书房内又恢复了以往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离开前，丰和帝说的那句话“福安，日后这些事情不用专程写甚底卷子了，直接说与朕听便是。这夜间书房，无甚大事，便也不用其它人伺候了，你一人足矣。”
“喏。”身后的福安还是那副惯常恭敬的模样，丰和帝却觉得他更加得心了。
只是自从阅了这投名状后，丰和帝心中生出了些许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这身下的位置不大稳了。若说之前全凭一股戾气夺了这位置，现下收复了几处地界之后，丰和帝已然生出了一股雄心壮志，必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一统这江山。于是，这小小的不安便显得更加明显。到今日，见着轩辕南的奏折这不安便成了怒火。这外忧还没解决，内患竟就来了。自己还是当打之年，自个儿的混小子就惦记上了老子的皇位，岂不是气炸个人。福安现今已然是丰和帝的心腹，自然知晓他的心情。于是乎，一边磕着头，一边嘴里不断“陛下是真命天子，自有权利决定任何事。只是奴才觉得陛下现下正是虎狼之势，无需过早考虑太子之事。”
这几句话说得丰和帝熨帖了不少，怒火也渐渐消散了些。“那以福安之见，某该如何？”
案下的人静了静，还是低声开口“福安只是一介贱奴，岂敢影响陛下的决定。奴才只知道陛下就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奴才的命就在陛下言语之间。至于这天下其它人的命……自也在陛下口中。”语罢，不再多言，又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开元帝俯视那道匍匐的身影，终是勾了勾嘴角。
丰和七年，举国皆惊，开国功臣，护国大将军轩辕南一家以结党营私之罪，满门抄斩。一月后，宫中的孙婕妤不甚溺水身亡，三皇子自此彻底势微，终日纵情酒肆花楼，不再踏足前朝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