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泡(1 / 1)
魇兽默默地站在大殿内。
那一袭白衣的人默默地伫立在大殿的正中央。整个空旷的大殿内,只一人、一兽,仿佛千万年间一无所变,仿佛满天星河仍在眼前,仿佛还是那个寂静冷清的夜晚,只一人一兽守着这漫漫长夜,看繁星盛开,看众星陨落。
那人还是一如当初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身形单薄,背在身后的手永远紧握。魇兽知道,他的主人手中一直在紧握着什么,从未放下。
这亘古,这长夜,它从未遗漏地守着他。可它无法有只言片语,更无法好言安慰。其实它知道,它的主人不需要这些。这些,邝露比它做的够好。邝露比它付出的更多,是一个女子的青春,是亲情,和更好的仙途。它能做的,只有陪伴。
从它被主人抱回来的那一天起,它就发誓,哪怕身形陨灭、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对主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而它没有做到。
润玉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旷。从前,偶尔快乐时,悲伤痛苦时,都可以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惦念,起码他可以分清自己心中的情绪,也可以一如往常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然而如今,他只觉得内心,空冷而茫然。
他的心从来都是一片沙漠,干涸而空旷,突然有一天盛开了一朵花,而且是唯一一朵。漫天黄沙终于可以停止被心中狂风席卷,每一粒沙仿佛都找到了一隅安身之地。那朵花是那样的绚丽而热烈,带给他所有未尝得过的色彩。
他终于相信天道也有其公,相信贫沙也可生花,他感激上天,像一位永远跛足前行的苦行僧终于得其大道一般,内心虔诚而温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朵花。
他可以陪着那花生,亦可以陪着那花死,他可以不自觉浪费地耗尽所有心力陪那花成长。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可以接受缘来缘灭,可以接受花谢花开。
但他无法接受,被夺走。
如今他已不知喜悲,他的心只剩了一片荒原,花走了,连那贫瘠的薄沙,也不知所踪。
“魇兽,你可懂,太上忘情?”润玉眼神涣散,不知望向何处。
魇兽仍是默然。它懂,主人以为它不懂。这千万年,它装痴傻惯了,主人便真的以为它只是一只痴傻的兽。可万物皆有灵性,况且它,年岁比主人还要长上几千万年,比主人熬过更多的孤独长夜。
它只是像往常一样“吱”的呜咽了一下。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他们都觉得主人自食其果、自作自受,被救被原谅都是他们给的恩德,他们都觉得太上忘情是润玉注定的、最慈悲的结局。
忘情,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太上忘情,说的不是像吞了陨丹、喝了忘川那般无情无欲,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层次。
他们这是在逼他,主人也在逼自己。
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各得圆满,而它的主人只能承受这万年孤独的命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