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你们回来了。”莫孺篆头也不抬,霸着密室就像他的窝一样,此刻正在密室里那唯一一张桌子边站着,手里笔走龙蛇,一手狂草笔力惊人,片刻便写完一张。
陆离忍不住惊讶:“你这么写字,过两天你自己还能看懂吗?”
对于这种问题莫孺篆素来不爱理睬:“我能。”
战泽脱下身上的麻衣,背对着这两个人开始换衣服,头上的木冠也摘了,披散着头发,换回了原本的白衣,乍看起来活脱脱一个讨命的鬼。
莫孺篆看了一眼战泽,咂咂嘴:“你还是把头发弄起来吧,这样像个鬼一样,看着吓人。倒是我看你这件红衣服一直挂在这里,是你准备成亲的时候穿的吗。是不是准备的有点早啊。”
战泽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件颜色鲜艳的红色长衣,红衣上匝着的金色细边和深红色云雷暗纹,都显示着这件衣服并非什么便宜货色,如果说是这是一件成亲穿的新郎服,那么未免太过于张扬了,迎亲的时候大概会被山匪劫了。战泽一边束着头发,一边在莫孺篆对面坐下来:“不是。”
“那也不见你穿啊。”
“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白衣服是为了吊唁,红衣服是为了送葬。这段时间里还没有我想杀的人,我就先不穿。”战泽冲陆离笑笑:“陆离,回来的路上你就一直念叨着要求来密室,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吗?”
陆离挨着战泽坐下,用手轻柔的梳理战泽的头发:“我之前一直都想说,可是老是没有勇气,既然那个什么惊蛰有意挑明,我想还是跟你们坦白一下比较好。圣一门……圣一门的全部教义,都是我爹的作品。”
莫孺篆接着写他的狂草,战泽也没有什么反应。密室里依然平静,平静得让陆离纳闷,陆离眨巴眨巴眼:“你们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圣一门心目中的圣子,别的我不清楚,你若是愿意详说,我也想听听。”莫孺篆放下笔。
陆离转头看着战泽,战泽笑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不问我?”
战泽的声音一贯的温柔,沐浴在这样温柔的语气里,陆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仙人。只看见仙人两片水润的嘴唇优雅的开合,仙音就萦绕耳际:“我相信你,所以想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听你自己说。”
他怎么这么好,天呐,他为什么这么好。
陆离一脸感动地收回手来,使劲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顺便悄悄闻了一下手上的香气,这才满意的开口:“他是个天才,确实是,他的头脑是真的超群,我娘常说,这个世界上罕有人能够像他那样聪明,也罕有像他那样聪明的人沦落到如此境地。他不善言辞,不懂表达,甚至讷言到了一种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的地步。可是他又无比的想要得到别人的赞赏,他想要更多的人夸奖他,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赞赏,可是不可能,毕竟他连话都说不利索,没有人愿意听他细说。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头脑,应当是想要用他的讷言平衡一下吧。”
那年,陆无为有了孩子。陆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当个市井之中最平凡的人,平平淡淡度过此生。可是陆无为与这个名字恰恰相反,他的天资无与伦比。因此,陆无为把这个孩子取名为离,他希望这孩子的一生也能像自己一样命格与名字相反,能一生不受离别之苦,得以天伦长乐。
也就是从他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孩子开始,他觉得自己更孤单了。
他找不到生活下去的方式,他的性格也存在缺陷,他必须活在别人的夸奖里,得不到别人的夸奖,他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可是因为极其不善言辞,没有人能给他足够的关注与关爱,原本他那脆弱的心理防线一直靠妻子的关爱维持着,有了儿子以后,他最爱的人也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了。
好在那时候他一直在构思窃国者,并没有分出太多心思思考他自身的问题。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很快,陆无为构思完了窃国者的框架,远在齐陈的父亲收到全部的计划方案之后,并没有把心中的赞叹告诉他。
陆衍拿到这个计划的构思之后立刻开始着手考虑人选和估计实现的时间,行动派的陆衍一刻也不停,完全忘记了还有个等待着夸奖的儿子。长时间以来的构思和精心的布置,耗费了那么多的心神,陆无为觉得窃国者计划是一个最完美的计划了,可是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没有得到应有的夸奖。
没有夸奖。
这个长不大、永远要人夸的人疯了。
在他最悲伤最难过的日子里,即使是妻子的安慰,儿子甜甜的笑脸,都不能给他灰暗的世界里投进一丝光芒。每当别人喊起他的名字,他都觉得那是一种嘲笑。无为,无为,这个名字仿佛一个诅咒,这个诅咒笼罩着他,让他永远只能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