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1 / 2)
叶修竹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斯寒把江照带走。
连拦都不敢拦。
他太知道这只有十九岁的少年骨子里有多冷酷。
又有多果断利落。
一旦阿照带不走,不能为顾斯寒所用, 他可能真的会玉石俱焚。
宁愿毁了, 也不要得不到。
叶修竹咬紧牙关, 万万没想到阿照竟被这样的人盯上了。
可他做哥哥的, 除了乖乖听话, 好好完成顾斯寒的交待, 竟窝囊得其他什么也不敢做。
就像他自己说的, 顾斯寒这个人没有弱点。
亲人?
母亲因生育他逝世, 父亲对他并不亲近,反倒是家主而已。母亲那边的亲人, 外祖父一家也不待见他。
爱人?朋友?
简直笑话。
顾斯寒是连佛祖都不信的人。
又怎么会去信这些微薄的,人世间最不牢靠的情感。
他这样冷酷, 让叶修竹没有一点办法, 只能通知宋遇。
心想:二人成谋总好过一人,少年又背靠宋家, 有军区作后盾,不同一般。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去向他阐述事实,可还是低估了宋遇的反应,那是叶修竹第一次见一个少年嘶哑着嗓音, 甚至隐隐带着哭腔,像失去了一切。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叶修竹心里百味杂陈, 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却传来少年固执且坚定的声音, “求你了, 尽量拖延时间。”
“我马上赶过去。”
无论山高水远,也要再见一面。等着我,等着我……
·
叶修竹静默在原地,电话已经挂断,那头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甚至能想象到少年的心境,从京城到杭州,再快也要两个多小时。
青年只知道,如果是他,恐怕没有这样的勇气孤注一掷,忍受两个小时的煎熬,去换那一线的希望,甚至可以说是奢望。
此刻他不知道该佩服少年心性,还是承认宋遇的这份喜欢够深,只是清楚地往回走,企图趁顾斯寒起飞前,多拖延些时间。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成全并不难。如果他没有那份心思的话,可能还要更简单一些。
叶修竹甚至不怀好意的想过,如果阿照远在国外,是否时间可以冲淡年少时的喜欢?
想到这里,青年削薄的唇角扬起轻嘲,这不像他,可的确是他。
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清高,也曾想过做趁虚而入的小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说不清楚了。或许是有了危机感吧,从宋遇的出现开始,叶修竹的心念就慢慢明晰,原来所谓的压抑自持,不过是沉睡的休眠火山。
他清贵的气质里难得有了些颓然,却是解开西装领扣,迈开长腿跑出画展大厅,去找顾斯寒。
画展地点西面临湖,南面近山有块空地,停一架私人飞机绰绰有余,青年远远就看见了。
飞机隐有起飞的架势,他顾不了斯文,拿出平生第一次的力气大喊:“顾斯寒,你下来!”
叶修竹的声音本来凉薄偏淡,和他眼眸的瞳色一样,却生生破了嗓音,响彻空地。
顾斯寒听见了,觉得有点儿意思,那正欲挥下宣布出发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他回眸睨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后方座位的江照,越发来了兴致。
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够看到这个年纪不大,却沉稳得令他也侧目的女孩子变换神色呢?
她就像一汪静置的秋水,让旁人靠近不了,也搅乱不了,即便是此刻处于下风,受制于人。
似乎外界的压力越大,她就越宁静,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心理承受能力,那种不该是这个年纪拥有的力量,到底令顾斯寒这样的天才也生了一分敬慕。
他却不知道,江照只是习惯了,从她的世界失去声音后,一切就都习惯了。
再糟糕的事啊,也很难再触动她心底的波澜。
所以哪怕先前被全网抨击,被所有人指责,谩骂,她都似乎无动于衷,因为跌入谷底的是她,风波过后因为绘画和相貌受到关注,风光无限的也是她。
无论境遇如何,她都只是她。
与别人无关。
正因为这样,江照的心很稳,但是会有个例外,那个例外的名字就叫宋遇。
儿时的救命之恩是他,年少的懵懂喜欢是他,如今的不离不弃,也是他。
只是江照不能言语,所以说不出有多喜欢。她静默地看向飞机窗外,手心紧紧攥着他送给她的银杏叶项链,期盼着…再见一面。
不是那种“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的再见一面。
这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她甚至舍不得他为她赴险。
只是想再见一面,牢牢记住,牢牢记住,去抵御所有没有他在身边的那些悠长岁月。
她闭上眼睛,静数着时光,手心攥得很紧,面色却如水一般,心底所想的,大概是那个少年会比她更难熬。
停在原地的,怎么都比拼命追赶而来的那个人要好受。
江照再清楚不过这种感觉,因为口不能言,因为低到尘埃里、藏在骨子深处的卑微,她拼了命想发出声音,想平等地站在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身边,想长长久久,永永远远,陪伴他。
可她张了张唇,也知道不能,而这种矛盾的心理没什么别的作用,只会催发人心底的酸涩,滑落无能为力的泪水。
她还太年轻,终究做不到看淡一切,那些情绪是自卑,也是自傲,自卑不能言语的自己无法与心爱的少年相配,自傲是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偶尔会生出逃离的想法。
就这样自卑且自傲着,同时又贪恋着少年给她的温暖。
江照想,她该正视这个问题了,要么孤注一掷,努力为了站在他身边而成为更好的自己,要么心甘情愿,自动退出他的世界。
这与输赢无关,只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要么被诸多现实打败,要么一起打败现实。她还没有见过靠一方的力量,去抵抗两个人本该共同面对的问题,并取得成功的。
这太难了。
而她从来就不是希冀凭着爱情来拯救自己人生的女孩子。
江照的心很明了,如果她恢复不了声音,她认了,可如果她没有努力去拼命一搏,她不服。
她不能…不能这样轻易,轻易地就把心爱的少年让给别人。
江照睁开眼睛,那些泪水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浅浅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