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关于最后一次再见（1 / 2）

维修者如往常一样熟稔的连接上了3000a，他发送了一段信号，翻译成准确的数据，就是百分之三十的羞涩与百分之六十的喜悦，以及一点点窘迫，这样复杂的情绪却没有立刻得到对方的回复。

3000a呆了一小会儿，才慌慌张张地回答道，“你好。”

维修者很体贴的问道，“你今天不开心吗？”

3000a刚想反驳，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住了口，他默认了这个事实，数据库里庞大的基数支持着他巧舌如簧，轻而易举地就可以骗过他，可是他不想说谎。

他不想在最后一次见面里，依旧对他说谎。

太明白世事，太通透，好像也是一种错误，他千辛万苦地用温柔为别人抚慰伤痛，到头来却还被诟病虚伪，他以前一直被人冠以伪善者的称号，但是至少今天，最后一次，他不想再欺骗他。

“是担心一直有故障的事吗？没事的，我给你检查过了，是小毛病，你看只是一个小螺丝，马上就修好了。”他耐心地为他解释，就像一个温吞的老好人一样，与他这样聪明的角色相反，维修者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角色，他从来不会欺骗人，也正因为这样，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谎话，都格外的艰难。

“我很怕我坏掉。”3000a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从侧面切入了这个话题，假如要用人类的动作形容，那么此时此刻他是在哽咽。

维修者安慰道，“不会的，你的性能非常的好，还可以运行很久很久。”

“真好，可是，我也不想自己一直这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维修者动作停顿了几毫秒，他的数据流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浪，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什么？”

他为自己想象出来的心脏怦怦直跳。

3000a一向温柔动人的声音此刻包含着浓厚的感情，几乎要让人溺毙，他轻轻地说，“因为我想见你。”

维修者简直怀疑在那一刻他有没有因为短路而往外滋火花，他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也是……我也想见你。”

至于原因，谁都没有去提，双方都不敢提，然而这不敢提的背后，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3000a低声笑了笑，说，“今天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很多很多，很重要。”

维修者忙不迭点头，“好，正好我今天想要给你做一个细致的检查，上次那个病毒带来的bug也需要检查。”

“时间很多，你可以慢慢说，来得及。”

“我记得你说，在你来的第二天，我就来到了这里。”

“是的。”

“那时候我是这里最厉害的是吗？原来我也辉煌过？”

“是的，在那个时候……”

在那个时候，你的到来，就好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这个绝望的城市。

那时老板刚刚接过这间网吧没有多久，他才二十几岁，带着所有的家产从上一级城市过来，下定决心要在这个地方建立起自己的王国，他不顾别人的嘲讽与质疑，执意买了这台被主人早早抛弃的3000a。

那天他早早地就在门口看着，笑着与身边每一个陌生人打招呼，有的人会停下来对他点一点头，更多人却是面色冷漠地继续低着头走开，然而他并不在意，他照样笑盈盈地看着街道的远方。

他小心翼翼地和工作人员一起搬下3000a，并且把它安置在最显眼最宽敞的地方，他拿过一边的清洁剂把手搓了又搓，才轻轻地把手搭在3000a内敛却又美丽的外壳上，他说，“3000a，你好。”

就像迎接一位家人。

那是维修者第一次听见3000a的声音。

“你好。”

他痴痴地注视着那个被所有人围绕的核心，他就像光芒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也没有能够成为那个例外，他一直一直看着3000a，他那么美好，那么遥远。

然而这样完美的他，却被残忍地带上了镣铐，无论在被开启的时间里如何生长如何读取数据，只要重启，3000a就会变为最初那个完美却没有灵魂的3000a，他第一句话永远是你好，他是如此的温柔的观望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如此凛冽地回望他。

然而这样残酷的刑罚却还是没能够让维修者望而却步，他绞尽脑汁地追逐每一次与3000a接触的机会，不停地试探着那枷锁的坚硬，他一次次地触碰到3000a，却又不得不亲手为对方抹去这短暂的友谊。

他一次又一次，沉默地，坚韧地，忍受着这份痛苦。

直到第一百二十八次初见。

“你解析过人类的爱情吗？”

“我想象过。”

我觉得我经历过。

人类最美好最浪漫的事情，我也触碰过。

我在这个末日一样的世界里，比更多人活的更像人类。

“你知道吗……”

在不为人知道的角落里，两个心照不宣的灵魂拾起了被许多人类抛弃的东西，他们小心的试探着对方，暗示着自己的心意。

在这样甜蜜的时刻里，3000a酸涩地享受着这份快乐。

直到双方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

“那个……”3000a不太甘心的开口。

“什么？”

维修者已经为他检修完成，此刻每多花的一秒都是奢侈。

3000a没有犹豫多久，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告诉你。”

“很重要吗？”

柜台处的老板已经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再拖下去可能对方就会派其他机器人过来，所以维修者此刻有些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