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帮忙（1 / 2）

“你的意思是。”3000a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逃避似的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搜了一通，终于找到了最贴切的形容——如同喉头被梗住了似的。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说不准现在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也不一定。3000a恍惚地想着。

他看着眼前的前辈，他带着怜悯看着自己，这个自己的前辈，曾经来自机器人最好的时代这个星球最闪耀的城市，如今却带着另外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这里游荡，他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不等他明白过来为什么又立刻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坏消息。

他甚至宁愿对方没有心血来潮地为他讲述这个他曾好奇过的故事，这样他还可以带着幸福的期盼在黑暗中被人带走，拆成不同的部件，分投进滚烫的熔炉，那些曾经代表着他的符号被一点点消融，最终彻底失去他的痕迹，变成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物件。

而那曾经组成过他的每一个原子重新被塑成的角色，又是否会像他一样爱上那个角落里的骑士。

假如说人类死后也有灵魂，那么他是否也会拥有这样的机会，他是否能够再看他一次？

看着3000a陷入沉默，流浪者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到，“时间要到了。”

“明天我还会来最后一次。”

“假如你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我可以帮到你的，你可以说。”

对方留下这句话后，又留了十分钟给3000a后关闭了他的电源。

他默默地离开，正如他死后它不再关注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他也不会得到任何额外的关注，他比真正的幽灵更像幽灵，他远远地离开，去到这座城市的边缘，他坐在焦土上，右手按下去的时候，意外地摸到了一从柔软的东西。

他惊讶地低下头，看见一从苟延残喘的青草被他的手掌所笼罩，灰绿的颜色却格外的扎眼，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把被自己压塌的几片草叶小心地捋直了。

他眯着眼认真地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说，“你看，那就是金星，我们肉眼可以见到的最闪亮的星星。”

他在对自己诉说。

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四天，你要怎么告诉你爱的人？

这个愚蠢且无聊的问题在以前的时代被很多人思考且回答过，而3000a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从未想过。

四天之后，来自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它带走，从此以后他就真的再也看不见那个温柔的维修者，而对方也将永远看不见他。

他尚且不明白自己对对方的那种本能一般纯粹真挚的热烈感情源自何方，将带领他走向何处，就被通知必须立刻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束手就擒。

源自不甘的恨意一点点滋生出来的时候，他才总算明白，为什么人类要给拥有感情的机器人带上枷锁，因为拥有了感情的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区别只存在于肉体上。

他们同样会爱会恨，会心动会兴奋会失落会恐惧会悲伤，也会和人类一样有恨意有痛苦，为了解决这样的痛苦，人类哪怕是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也可以犯下无比巨大的错误，更何况是掌握着远远超过一个普通人类能力的人工智能？

然而他早已被囚禁，无能为力四个字，自始至终，他都清清楚楚。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做出那个选择——

他是否要让维修者知道这个消息。

是把这个不幸的消息直接告诉对方，让他直接承受失去一位“友人”的悲痛与不幸，还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为他留下失去一位“友人”的遗憾，直到不知多久的未来对方再一次启动时，眼里再也不能够映出他的样子。

是留下遗憾还是留下痛苦。

3000a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在一天之内。

他并不是那样精明强干的类型，他的本性就是温柔而又优柔寡断的，所以一直到流浪者再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都没有能做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开始流浪者如平常一样让他为其编织美梦，甚至都没有提一句昨天的事，神色平静地沉浸其中，似乎真的不知道对方已经心如刀割，他一直平静到最后，直到一个梦结束，他才悄无声息地拆掉了对方的一个小零件。

3000a立刻表现出异常状态，发出奇怪的蜂鸣声，流浪者假装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走向柜台，低声道，“那个，你们的机器坏了。”

老板不太耐烦的摆了摆手，“坏了就坏了，你自己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没有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