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1 / 2)
一、
涅轩院里的大银杏树上养着一只羽翼鲜艳的大绯胸鹦鹉,这鹦鹉每日卯时末辰时初便会鸣叫不止,吵得院里所有人都无法睡懒觉。
听闻这鹦鹉,是白煜一次出使西南夷的大理国后,专门带回来督促南宫凌早起学习的。
“起床啦!起床啦!”鹦鹉抑扬顿挫的声音打破了还一片漆黑的涅轩院清晨的宁静。
虽然今日没课,但是钟宁洱还是习以为常地在鹦鹉的叫声中起床,乖乖走在床榻边让刚刚点完灯笼的婢女为自己洗漱。
想到再过一会儿便可以见到她哥哥和奶娘了。钟宁洱就高兴的唇角弯弯,在床榻上摇晃自己悬空的小腿。
从天边一片漆黑到微微吐白,鹦鹉都一直在外面院子里高声学舌。
过了很久,才从隔壁屋子里传出南宫凌愤怒的声音:“啊啊啊!死鹦鹉!你再叫我就剥了你的皮,把你放在火上烤了吃!你们让开,不要拦我!我这就去宰了它!”
钟宁洱听着南宫凌的怒吼忍俊不禁:“说得就同他真的敢对那只鹦鹉做些什么一般。”
“从前我们婢女最怕做的事,便是卯时末辰时初叫贪睡的九殿下起床了。不过多亏有了白学士带回来的这只鹦鹉,我们倒也省了不少事。”一旁的其中一个婢女,一边把浸过水的面巾递给钟宁洱,一边笑着道。
这时。
“宁洱……”一个磁性的男声忽然从钟宁洱房门口传来。
钟宁洱下意识转头去看,便看见白煜夫子和一个身着战袍的高大男子站在房门口。那个高大男子唇角微勾起,眉宇间和钟宁洱很是相似。是钟宁洱的亲哥哥钟奚漠无疑了。
“哥哥……!”钟宁洱看见门口的哥哥后,激动得连鞋都没穿,直直从床榻上跳下来跑向钟奚漠。
钟奚漠看钟宁洱光着脚跑过来,跨过门槛蹲在门口,张开双手一把抱起小小的钟宁洱。然后他就发现钟宁洱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于是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钟宁洱的脸颊:“乖,哥哥在。”
听钟奚漠这么一说,钟宁洱眼泪直接决堤了,趴在钟奚漠的胸前放声大哭起来,想要把这些天藏起来的泪全部哭出来。
而钟奚漠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拿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着钟宁洱的背。
抱着一直抽泣的钟宁洱,过了好一会儿钟奚漠才抽出空对一旁的白煜道:“多谢白学士这几日对家妹的照料,今后应也是要一直拜托白学士了。”
“举手之劳罢了,哪里比得上钟丞相和钟将军您为护我们南朝安定所付出的心血。”白煜颔首回言,然后又转头对着不远处的侍从道:“去为钟将军他们备个马车罢。”
“多谢。”钟奚漠礼貌地答谢,虽常年征战沙场,钟奚漠却没有一点不拘小节的粗俗。见钟宁洱依旧在哭泣,钟奚漠又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柔声道:“宁洱,我们回家了。”
尽管这日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大雪漫天,地上依旧堆满着纯白的雪。钟奚漠抱着抽泣的钟宁洱坐上马车,随着马夫的鞭子声,马车在一片雪白中渐行渐远。
而白煜就独自负手立在涅轩院门口,目送他们坐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内,一双眸子清淡得同那空中飞扬的白雪。
这时刚刚更换好衣物的南宫凌才急急忙忙跑出来,跑到白煜身边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道路,遗憾道:“钟宁洱他们怎的离开得这般快,我还没见到钟大将军呢……”钟大将军未满弱冠便已征战沙场,并且所向无敌、从无败绩,一直是南宫凌最钦佩的人。
“无妨,总会再见的。”白煜说完便转身跨过门槛,回了涅轩院。
二、
被大雪覆盖着的钟府,显得格外凄清。钟奚漠和钟宁洱到达钟府门口时,奶娘陈氏已经带着一众家仆在正门等候。
身为新一任家主,钟奚漠下了马车后点头回应众人的问好,然后抱着钟宁洱走进了钟府。
钟宁洱一回到钟府,便从钟奚漠的身上跳下来,黏在奶娘陈氏的身上。
“宁洱在宫里这两日可还习惯?”陈氏抱起钟宁洱,擦了擦她的眼泪问道。
钟宁洱乖乖地点头。
而钟奚漠则一步步沉重地走进主堂内父亲的灵堂前。这时的钟奚漠,依旧一身战袍,笔挺的脊梁却透着一丝无助,该也是很难过的。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他又身为将士,断然是不能哭泣的。
钟奚漠走到父亲的灵前,亲自拿起三炷香点燃,插在灵前的祭坛里。然后跪在中间的香蒲垫子上,除午膳和晚膳时分,都一直跪在那里,直至夜深。
钟宁洱见哥哥这般,也乖乖地跪在旁边的香蒲垫子上。她跪着跪着,就想起从前爹爹慈祥微笑抱着她的模样、给她买小玩意的模样、和她去祭奠她母亲的模样……
想到这些,钟宁洱的眼泪就哗啦啦地落下。
钟奚漠也没有安慰钟宁洱什么,只是半晌后才带着沙哑的声音道:“宁洱你多和父亲说些话罢,明日父亲就要同娘亲安葬在一起了,以后便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嗯……”钟宁洱听到这些,哭得更厉害了。
夜色渐渐墨黑,蜡烛灯芯摇曳,冷清的钟府依旧被少许灯笼点亮着,钟奚漠和钟宁洱也依旧跪在钟丞相的灵前。
钟奚漠转头看了看背后冷冷清清的钟府,眸子暗淡着道:“没了父亲和母亲的钟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然后又转头看着双眸红肿的钟宁洱,叮嘱道,“以后,宁洱便是要在宫里生长的人了。要好好听白学士的话,好好念书。若是有谁敢欺负你,你便欺负回去,若事情闹大了,你便去找陛下理论。看在你哥哥我的面子上,陛下也是会护着你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