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湖(二)(1 / 2)
蒋家这边几个侄子来玩耍,看见一个姑娘从花径中走过来,冲他们笑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踩进池塘里。池塘西边这没有阑干,低洼处的草丛其实踩下去全是水,他们以为那个姑娘没看见路,是不小心踩错了。没想到那个姑娘踩下去后整个人身子都矮下去三分,还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冰凉的秋水逐渐漫过她的腰。那姑娘一副视死如归的平静面孔。
小孩子们慌忙大喊:“救人呐!有人自杀啦!有人自杀啦!”
施义霖被救上岸时,已经呛了水晕过去了。她醒过来时丝毫不记得刚才的事,还问大家大清早为什么都出现在她房里。
嫂嫂道:“霖霖啊,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拿主意,别一个人闷着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只跟嫂嫂讲也是可以的。我们家在煌湖也算数一数二的。你有什么委屈——”
施义霖忙道:“嫂嫂我没心事。今天可能就是——梦游了,呵呵。我是真对今天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今天要是我们去迟了,你就真得——”嫂嫂没说下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哥哥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顶着嫂嫂和老嬷嬷怪异的目光,施义霖假笑,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嫂嫂暗地里叫来几个下人看着施义霖,没想到这几个人嘴皮子飞快,不一会儿就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施义霖本来不相信自己会梦游,结果在府里碰见下人对她都是一副神情。俗话说三人成虎,施义霖内心便动摇得厉害。
她在院子里枯坐了一会儿,对身边人说:“我头一次来煌湖,今天天气凉快,你晓得煌湖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姑娘爱什么?”
施义霖道:"别太文雅就是了。"
结果这群人消息递得特别快,不一会儿嫂嫂挺着肚子过来:“霖霖,我带你去青上云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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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湖真是无聊死了,蒋府,青上云,蒋府,青上云.......凡人的世界,也是这样规规矩矩?
白日的青上云像个淑女,雅座都垂下竹帘,香炉静静焚烧着檀香,一点嬉闹声也听不见。
茶泡饭里有青梅丝,施义霖正吃得津津有味。这时忽然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他看见施义霖,眉眼顿时弯成施义霖熟悉的弧度。
“大师兄!”施义霖惊喜地放下碗,没想到大师兄来得这么快。
“师兄我给你说,四师兄真是太过分了,我就睡了一觉他把我丢在这里。”
大师兄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也不偏袒哪个师弟师妹,待谁都好。施义霖一见到大师兄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安心感。
“师兄你坐。我跟你讲,这粥特别好吃。”施义霖站起身为师兄盛了一碗,拿筷子夹了些许青丝红丝,“师兄你可算来了,我在这边要闷死了。三师兄成天不见人影,见到他时又多半板着一张脸。哦,你有没有见过三嫂?她怀了孩子,三师兄竟然要做父亲了。”
施义霖把勺子递给大师兄,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尝尝。其实这里好多菜我都吃不惯,但这个不错。师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六师兄了?他不是和你一路吗?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大师兄接过勺子,却没有符合施义霖心意舀下去。他盯着碗里晶莹的米饭,抬起头,慢慢问道:“师妹,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施义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把筷子拂到地上去了。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大师兄的样貌,口吐出来的嗓音却是三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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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
“冷静,你先坐下。”
施义霖战战兢兢坐下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去称呼面前的人。
“霖霖你怎么了?”施义霖闻声侧过头,顿时吓得僵住了,旁边不晓得什么时候坐着九师弟。
“大师兄”立刻从施义霖的神情中看出不对劲,他指着自己的妻子问施义霖:“你看见的是谁?”
施义霖摇摇头,仔仔细细看来好一会儿,她绝望回头看了看“大师兄”,痛苦地吐出答案:“九——师弟。”
三师兄于是肯定了他的判断:“你中咒了。”
施义霖大叫:“啊!!”
嫂嫂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她凭本能地相信自己的丈夫,连带相信他的妹妹。她看出施义霖很惊慌,于是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温热的触感让施义霖稍稍放松:“嫂——嫂嫂!”
嫂嫂握住施义霖的手,把自己的脸庞贴在她的手心:“像你师弟吗?”
嫂嫂大概是怀孕后发了福,脸上肉嘟嘟,是鹅蛋脸。九师弟吃肉不长肉,巴掌脸,下巴尖而狭,如七师兄所说“好欺负的长相”。
“嫂嫂——我害怕!”若不是面前的九师弟太过逼真,施义霖早就搂上去。
三师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摆手道:“行了。这咒看上去没有别的害处。四师弟见多识广,你回去后他大约有办法。你就当这几天瞎了吧。”
施义霖满腔抱怨:“四师兄走这么急干什么?那妖怪也是,我跟他无冤无仇。”
嫂嫂惊讶道:“霖霖碰到妖怪了啊!”
施义霖更来劲了:“嗯!跟人长得一模一样,我都被骗了。”
“天呐!听说妖怪狡猾又会法术。”
“有我和三师兄在。我们都是剑修!”
蒋逸飞在旁边面无表情:“煌湖有大宗驻守,妖怪在这里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吃饭吧,我等一会先送你们回去。”
“那边怎么样?”
妻子说得含糊,但蒋逸飞明白她是在说祠堂的事。闹分家风声大概是传到胡家人的耳朵里,胡氏是本地大户,如果女婿被家里人撵出门大概也会视为对自身的羞辱。
“没事。快了。”
蒋逸飞的两个弟弟咬着春雨堂的牌匾不放松,他们生下来就是春雨堂的少爷,这么多年,怎么甘心给一个回来没几年的外人?
蒋逸飞深知牌匾即名声,自然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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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义霖看上骆沨,也算经过缜密考虑。第一骆家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对修真一无所知,便无所谓什么门当户对了。第二骆家是镖局,习武的不拘小节;因为施义霖除了被二师兄逼出一手好字,是半点跟斯文沾不上边,且因为四师兄,对书生有一辈子的阴影。第三便是骆沨那股沉稳的气质。自然,哪个人没有年轻的时候,骆沨正是在意气风发的年纪。一个英俊沉稳的少年人站在面前,焉有不去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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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上三师兄叮嘱她:“给你下咒的妖怪不知道有没有离开煌湖。大师兄没来前,这几天你不要出门。”
“那天那个妖怪真是好厉害。我是真得不记得那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
三师兄难得笑了笑:“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胜算。不过看起来阴招很多。不要去招惹,好好待在家里。”
这时牛车停了下来。下人在外面道:“老爷,夫人请您过去。”
三师兄立刻下了她的牛车。施义霖直觉是嫂嫂出什么问题了。说了也惭愧,今天是她嚷着要出门,让有身孕的嫂子跟着她跑,施义霖心里其实过意不去。
施义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翻了翻手边的柜子,里面只有一个鼻烟壶和几册书。牛车久久未启程,外面太过安静,施义霖纳闷不已,于是掀开了帘子。眼前的景象使她惊呆了。
施义霖记得,从蒋府到青上云一路来都是平坦大道,可眼前这情景牛车分明停在一座山上。
她下意识去摸佩剑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又把它丢房间里了。
施义霖心都提到嗓子眼,她按捺住惊恐爬出牛车。施义霖慌慌张张朝四周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叫出声来,三师兄和嫂子、他们的牛车还有下人,都不在了!
她的牛车孤零零停在哪里,牛也不在了,好像这山上只有她一个活物。
正是秋季地上积了一层潮湿的腐叶,踩上去非常松软可以想见它的厚度,也让人忍不住怀疑落叶下还藏着什么东西。两面树林,一面悬崖,好几棵古树有合抱粗,老根虬结偏偏露出土面像扭曲在一起的蛇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