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忘道(一)(1 / 2)
屠师妹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像谁提着朱砂笔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她是师傅的亲生女,在师兄中像掌上明珠一样供着,唯独对程忘道小师兄眼巴巴。程忘道这次偷访祁山,多亏屠师妹在师傅面前撒谎。屠师妹坚持要跟来,说担心祁山派人多恃众程忘道吃亏,其实暗地里因为祁山的小师妹生得非常美丽,她担心人家看上她师兄了。
祁山的迷雾阵千变万化,偶尔出现的野猪把屠师妹吓哭出声,程忘道最后也没了耐心,拿着火符一鼓作气从山底烧到山腰,正好看见傅抱灵和施义霖如临大敌,一手拿剑守在山门前。
解除了误会,傅抱灵和师妹重新背上背篓带两人上山,屠师妹问施义霖背篓里采了些什么。施义霖答何首乌和木耳,并捧出一大片叶子鲜红的刺泡儿请屠师妹吃。屠师妹一边吃一边嘟囔着说我们那儿也有。
祁山派虽然看着神秘莫测,但到山顶云消雾散,也不过是几间矮屋。金涂门虽然在阳城没人知道,但在广宁却颇有名气,兼揽刀具锻造有良田佃农,外人也要敬重喊掌门一声庄主。
恽念南一眼认出来者是程忘道,低声跟八师妹讽道:“这个人直来直去,他放火烧山我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我见金涂门师兄个个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这小姑娘眼瞎偏爱这条木头。师妹,如果是你会选这木头吗?”
八师妹心说你待兰芽也是条木头,嘴上道:“哎你不懂,程师兄俊,这就够了!”
恽念南抬起眼皮看向正和师傅、大师兄交谈的程忘道。程忘道看着约二十岁,一身利落短打。这男子外在之美有各式各样,程忘道顶多算一种。再说空有外在而无气质支撑,不久就会看腻了。程忘道死板,除了刀剑外没什么内涵情趣,等年纪一过——
八师妹凉凉截断师兄话头:“四师兄,你是想说自己很有内涵情趣吗?”
恽念南诧异:“我怎么了?我三十出头,这不刚刚好?”
八师妹扭过头叹息。别的不说,十多年前她刚上山恽念南已经是二十七八的样子。蜀地多云雾适宜植茶,水壶烧开,八师妹沏好三杯茶,抛下四师兄自己送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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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到傅抱灵这个年纪已经是一包枯骨。
师傅只嘱咐二人点到为止,便回到屋子歇息。虽说要打,打之前程忘道拉着大师兄的手,喋喋不休这几个月的习武心得。似乎已经把大师兄引为知己。
“这程忘道确实麻烦。大师兄直接跟他打一架,轰下山得了。晚饭都省了。”
“大师兄待人就是太敬重了,反添麻烦。”
祁山北面因为弟子的长年习武,已经开拓一片平整开阔的空地。今日天气晴朗,众人到时,六师弟邹仁正在练剑,练得正是青涟剑第一式,裸出上半身练得汗流浃背。
“师兄,腾个场子!”
邹仁收剑,见人群中有施义霖和另一位女子,动作拘谨取下挂在树梢的衣裳穿好才走到师兄跟前。和金涂门吃饭时,邹仁听到程忘道也是第二轮的败将,输在李映安的手里。听说程忘道要和大师兄比试,他不免不屑道:“你要和师兄打,不如先和我交手。我从未胜过师兄,你若连我都赢不了,师兄便不必与你打了。”
程忘道上上下下打量邹仁,道:“请赐教。”
恽念南给邹仁助威:“师弟,下手收敛些,不要在地上砸坑。”
屠师妹则抱着程忘道的剑鞘:“师兄,我相信你!打归打,小心不要受伤啊。”
在阳城程忘道输得比小师妹还早,邹仁看不起程忘道,打一开场就上前贴身夺程忘道的刀,却不料程忘道底子扎实,非常镇定,过手二十七招也没叫邹仁得逞,两人对击一掌灵力 相拼,俱惊讶发现对方与自己旗鼓相当,借掌风各退十余步伺机而动。
江湖上凡人分家立派常以刀法拳路为根据,修士有灵力灵符灵兽,灵力霸道譬如二十年绝对镇压十年,相比之下江湖各家珍视的路数秘籍大多都显花哨而不实用。傅师傅只让徒弟们把基础打牢靠,晓得一些比较常见的规律,剩下的就在实战中自己领会,慢慢形成风格。
邹仁游历江湖数年,借鉴了不少凡人门派剑路中的起承转合,与大师兄对剑往往有出其不意的地方。祁山派虽然隐世,但邹仁自认经验水平不差于同辈,对付一个程忘道应是绰绰有余。
但奇怪的是,时间一久,战至酣处,邹仁发觉这个程忘道使的路数也杂。金涂门的师傅没有傅师傅开明,邹仁注意到金涂门弟子上上下下路数都是很相像单一,程忘道却是奇怪的很。程忘道的这把刀好,砍劈刺扫都不在话下,邹仁都担心自己的剑会碎在程忘道的刀下,故开始避让正面拼刺。同时他也发觉了程忘道用刀时而像剑时而像棍的风格,莫非对方也是个走南闯北,博采众长的人物?
邹仁一愣神的功夫,程忘道已经欺身上前。刀尖朝下回转不及,迫不得已,邹仁拿刀柄***向程忘道腕部,程忘道电光火石在邹仁胸膛上推了一把。
上一回在阳城的伤还没好全,邹仁心口一窒,连退几步都没站稳。那边程忘道则右手再也握不住刀,哐当落地。
屠师妹吓蒙了,喊了声:“师兄!”
恽念南低声道:“六师弟的剑吃不住了。”他扭头看看,才想起今日是大师兄和师妹做饭,不禁气恼:“这关头居然是吃饭重要。师兄真心大!”这金涂门两师兄妹看样子要留晚饭,大师兄一定想着再添几个菜去了。恽念南对金涂门的那个师妹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就是了。姑娘能不能劝劝你家师兄。天色也暗了,黑灯瞎火伤了人就违背本意了。”
屠师妹知道她师兄的性格,她看邹仁出手好不客气,内心非常担忧程忘道。她扁着嘴对恽念南道:“我们本来是找你们大师兄的。你们非要他跟我师兄打。我师兄——我师兄是个痴子,他要是肯听我的就好了。唉,都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