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1 / 2）

先前说过，祁山山巅上有个天然的水池。最长之处有一丈，最深之处只刚好没过人头顶。池水经年冰寒，一面接诸位师兄弟的房间，一面接山壁，岸边还有一棵老桃树和几株松柏。往常都要踩着石头过，后来五师兄和大师兄一合计，在水上修了一条十字回廊。

师兄妹几个从阳城回来，施义霖两手都抱着东西，水壶则挂在大师兄的身上。忽然听见“噗棱”一声水响，施义霖回过头来，看见大师兄有些惊讶望着她。

“鱼，扑到水里去了。”

九师弟也睁大眼睛：“师姐你的鱼会跳！跳得好远啊！”

“啊！这水会不会把它冻死？”

四师兄诚心诚意劝道：“我们能先不堵在这儿行吗？东西先放下，师妹你再去捞鱼好不好？”

众人于是先回房放包裹。五师兄烧好热水，煮了一大锅面。八师妹匆匆扒了几口说：“我去捞鱼了。”

文炳恭奇怪道：“小八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为鱼呀鸟啊耽误吃饭了？”

四师兄爱好养生，想到饭后不宜沐浴所以饿着肚子先把澡洗了。洗了澡后，他又想泡一泡温泉舒活这几日劳顿的经络。

山巅上的这个水池是个阴阳泉，山壁之隔，这边是热腾腾的温泉，水汽氤氲，遮掩远山。

温水舒活经络，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四师兄梳理好头发，闭上眼慢悠悠朝石壁靠去。突然，恽念南顿住了，疑惑地回过头。

女人的胸脯是软的，温热的，当然不同于冷冰冰的石壁了。恽念南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女人柔软的好似没有骨头，藤蔓一样攀上他的手臂，含情脉脉：“五郎！”

施义霖难以忘怀四师兄的那声惨叫，她当时就在山壁之隔的池子里躬着腰找鱼，吓得整个人都跪进水里。

真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叫得真丢人，好像吃亏的是他一样。

**************************

这只妖说她叫兰芽，是那条斗鱼精，为前世未断因缘而来。在邹仁眼里这种说辞是不新鲜的，他在山下见多了妖怪假托前世或者是报恩蛊惑凡人，他去得早人就还有救，去得迟人就已经被榨干精血了。

修士们对天宫，往世的说法是不统一的。傅师傅一个在佛门受香火熏陶了几十年的人，却不信轮回。妖死后还能成鬼，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要勤勉修行早证大道。至于有些修士号称能请过世之人附体，能驱阴兵，那就更不可信了。

兰芽到底是什么来历？程忘道在场一定认得出她，她就是李映安的新妾，曾在桃李春风敬酒，那天亭子里闹自杀的那一位。

话说兰芽跟了李映安，本来该是心满意足的。李映安像极了她的五郎，可惜唯独后背上少了一颗痣。

那天黄昏飘细雨，兰芽欲关窗，鬼使神差朝下看了一眼正好与恽念南的目光对上了，恽念南看她是万万千千招红袖的妓女中的一个，兰芽却当他是万里挑一的情郎。兰芽早就知道凡人短命，朝生暮死，果断放弃李映安一路追随而来。

好在，恽念南背后确实有颗痣。

兰芽不告诉他。她要好好等着，就算是过了桥，五郎还是会再次爱上她，爱惨她，爱得连命都不要。

恽念南对兰芽有没有上心不知道，施义霖却对兰芽很着迷。兰芽烟花地里打过滚，烟视媚行，嘴里半真半假，一举一动都是要蛊惑人心魄的样子，在施义霖看来是十分悖逆二师兄的教导也十分新鲜。

兰芽对她好，给她梳各样的发式，指使她买胭脂，教她把木炭磨成粉。施义霖从来没有过女性玩伴，对兰芽非常欢喜，把自己的妆奁衣裳全拿出来与她分享。

“兰姐姐，这口脂入了水就化了。”兰芽远远看着在窗前看书的恽念南，施义霖突然从她面前的水里冒出来。

兰芽教女儿似的给她把脸上的水抹干净，割开自己的尾指把血抹在施义霖的嘴唇上，又拿指甲勾了一点口脂涂上去。

**************************

张门主的亲传弟子，不到十岁，看见两妙龄好女紧挨着坐在山壁下的石头上，湿淋淋的衣裳紧贴着身子，腿像玉做的竹竿一下一下搅动池水，突然其中一个曲起腿，小弟子才知道那竹竿是软的。那个饶有深意打量他一眼，送来一个眼风，搂着另一个没入水中。头发像在水面铺开青色的缎子一样。

小弟子杵在原地愣了老半天，陡然破开嗓子：“师傅！妖怪！师傅！妖怪！”

这时施义霖已经游到十字亭这边上岸，湿漉漉的头发挽在左肩。

“张先生，早！”

张门主是师傅的朋友，祁山的熟客。张门主两鬓斑白，仙风道骨，其实跟大师兄是一辈的人。据说他早年想拜师傅为师，可惜师傅那时没有收徒的打算，但两人的交情是没断过的。以前他常来祁山收药材。

“这位是祁山弟子。真是女儿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后半句是对施义霖说的。施义霖知道害羞了，她笑了笑：“大师兄还在练剑，师傅在后院。有一段日子了，张先生知道路怎么走吗？”

“这个水廊是什么时候建的？恐怕要劳烦你带个路了”

小弟子躲在师傅背后离施义霖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