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论道(三)(1 / 2)
那位夫人是李堰的姑母,侄子在她耳边念叨了两年的相思,都快把她耳朵磨出茧子。最近这小姑娘又出现在阳城,姑母实在是禁不住催了于是跑来说媒。
这老小姐捧就捧她侄子,非得阴阳怪气再踩祁山派一脚。恽念南虑及八师妹前面一直没说什么,八师妹突然进屋来。八师妹回来的时候还没换衣裳,在校场滚了一圈全身脏兮兮的,脸上也是灰。也不知道在门外听见了多少,冲夫人大喊:“呸,祁山派才不稀罕你儿子!滚出去!”。人家还没回击,自己先呜呜地哭了。
夫人气急声不乱,一眼认出侄子的红豆树,却端着茶慢悠悠回应:“你是谁?一个姑娘家说话忒大声了。到底是乡下姑娘,也不收拾脏兮兮的就出来见人,你父母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施义霖打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当下气得直发抖:“滚!滚!滚!”
夫人扭头冲恽念南轻蔑道:“这谁呀!没教养!”
八师妹居然就这样被气跑了。连恽念南都觉得吃惊。
他只好孤身对付这女人:“这是我的师妹,您侄子最近一直缠着她。”
“哦。”夫人没想到恽念南坦坦荡荡就承认了,顿时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我师妹清清白白,就因为您侄子死缠烂打,一个姑娘家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前几日,你侄子竟然硬塞来一套女儿家的衣衫,您猜猜看合不合身?”
那套裙子是家里的裁缝做的,夫人自然也知情,不自觉被恽念南带了进去:“不合身?”
“合身!”恽念南故作惊讶,“这才把我和师兄都吓坏了。家师对我们向来严苛,我妹子还没对你侄子说什么呢,你侄子这条裙子要把她害死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夫人临走前,侄子鸡婆似地跟他反复念叨要她一定要好好说话,待人友好。夫人一向自认为平和近人,觉得侄子是陷入热恋才这般啰啰嗦嗦。现在祁山派师兄这么说,恐怕两人其实是八字还没一撇!
李堰,广天门的公子,生得好性格也好。非得挑出什么不好,恽念南想起一则风闻,说李堰筑基有困难不适合剑修,预备过几年投入歧衡宗。祝天宗老小姐不自觉的反应证实了风闻。
恽念南钉死了这一点。他倒是自忖自己没说几句难听话,主要是那些大宗夫人奉承听惯了受不得有人顶嘴。
傅抱灵听完恽念南的话,摇摇头:“师妹和我说她没想过要嫁给李堰。”
“那正好!我们祁山派也看不上他们祝天宗!”
傅抱灵晓得四师弟这张嘴素来厉害,李夫人大概是真得气坏了。
傅抱灵起身去看八师妹。
施义霖在屋里大哭一场,哭到全身发冷,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才收声。一是为今天校场上输了,尽管在四师兄看来她赢一场是赚一场,但从心地里来说施义霖是非常希望从这场论道会上证明自己的。论道会分三段,在第二段末尾输了失之交臂了的痛苦特别强烈。二是听到李堰的姑母指摘她攀高枝,这真是戳到她痛处。高低贵贱这种东西还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呀,祁山下人世间就是这样,第一天李堰给的牌子用处她很快就回味过来了。
祁山派虽然小,但不占人便宜。施义霖迟迟不愿回应李堰,一部分就是担忧旁人有这种想法。再说了,李堰再好又如何,施义霖心里总觉得差点什么东西。
施义霖那时非常年轻,有少年人的自尊,捧着一颗真心,觉得前途开阔,还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忍耐和退让才能成全的事。
大师兄那种清清静静的人大概永远都猜不到原来他的师妹有这么多想法吧?
傍晚,门外大师兄扣门:“师妹,你还在吗?”
施义霖胡乱抹了把脸,从床上下来,过去把门打开了。
大师兄看到的是一张花脸,眼睛肿得像两颗小桃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他摸出手绢试着擦一擦,脸上有泪水,泥渍很好擦干净。师妹嘟着嘴站在门前任他擦,看上去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师兄,我输了。”施义霖说这个,眼睛再痛,眼泪水还是忍不住往外冒。
施义霖今天是怎么输的?她惯是性子活泼,爱出风头,又因为青春靓丽十分引人目光。她身手不错,轻盈可爱,故好多人都认得她远远叫她“施女侠”。施义霖就这样飘飘然地,出了幺蛾子。她前一天在二里花街买了一盒弯月形的飞镖,花了两晚上学会使用。这些飞镖玲珑小巧,上边镀了层银飞起来好似流光。今早,施义霖使这套镖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她志得意满,落地一个美卧鱼,赢得满堂喝彩。
末了,竟被判输,因为小论道向来禁止使用暗器,被认为没有君子风范。
施义霖傻眼了,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买那盒飞镖,又恨又悔。
施义霖拉着大师兄说了一通,越说越难过:“师兄,我第一次来小论道,真得不知道。”
大师兄耐心听完,摸摸施义霖的头“你饿不饿?”
师妹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又马上摇头:“师兄,我要先洗个澡!”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大师兄了解这个小师妹,他刚才就先去金涂门那边借了热水。
施义霖闻言,楞了一下。大师兄已经转过身去了,施义霖突然伸出手臂从背后抱住他。她长高了,像九师弟说得那样“长手长脚”,却还是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磨磨蹭蹭把泪水都蹭到大师兄的衣衫上了,然后许一些不知轻重的愿望:
“大师兄,我哪里都不去,一辈子待你和师傅的身边。”
熟料大师兄扳开她的手转过身来,弹了弹她的脑门,弯着眼睛,好笑地问她:“是吗?”
“我发誓。”
李小姐越想越气,怒火一路往心头烧去,烧得她的心肺滚烫红亮。偏生那些吃白饭的奴才,端来一碗热茶把她的嘴给烫了。中午日头那么一晒,到了下午暑气还没散,李小姐火急火燎连杯带水扔到小厮脸上。屋子里又热又闷,侍女打着扇子也是把热气搅来搅去,她倏得站起来,走出小厅,到外面的荷花池那儿透透气。
她今天一见到那个祁山派的四师兄就知道接下来不好过。那张脸真是和李映安一模一样。恽念南拐弯抹角说李堰天赋太差,最后不知道怎么又问出李小姐还没出过阁。接下来一直一副看待“老女人”的神情和口吻。
“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