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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段氏与傅氏(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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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信庭那年虚虚满七岁,刚好到大师兄腰部的位置,大师兄牵着他的手走过云雾低落的寨子,走过了万山遍野。

大师兄的手跟宫廷里的乐伎一样修长,摸上去却有种玉石的质感:细腻、坚硬、春夏秋冬都是淡淡的凉意。段信廷心想自己拉的不是活人的手?

山上的清修,日复一日的枯燥:背书,画符,练剑,采药。师傅只在上山的第一天对他笑过。傅师傅要求苛刻,习惯用戒尺代替言语。段信廷手指、手臂和小腿上的淤青东一块西一块,到祁山的第一个冬季生了冻疮,又痒又疼。段信廷在黑夜里思及故乡,回想往日的锦衣华食,咬着牙不出声,泪水打湿脸颊。

大师兄又是个虚伪的,一天到晚挂着一张笑脸。八岁大的段信廷想撒娇,跑到大师兄面前把伤痕累累的手臂展示给他。大师兄才敛了笑意,温和地告诉他药罐放在多宝阁最底下那层。段信庭觉得受了更大的委屈,大师兄连疼不疼都没有问他一句!

夏季天气闷热,段信廷熬夜画符,偏偏他又招蚊子。分心画不好,专心又被咬。段信廷焦虑,一气之下把笔摔了,却又连忙起身捡起来。师傅的笔没有家里的好,要是让师傅发现了断成两截的笔,他段信廷是逃不了责罚。正惴惴不安着,大师兄拿着蒲扇走了进来。

“用我的吧。”大师兄没有多问他,轻描淡写把断笔收在盒子里放在多宝阁最上面的那层。

大师兄拿着蒲扇坐到段信廷旁边,一边给他扇风一边给他的符把关。绵言细语,深夜里附和的只有蛩鸣。

段信廷安静看着大师兄的侧脸,所有的芥蒂都烟消云散。

段信廷问过师兄,原来师兄以前也经常挨打。而且相比师兄,师傅念及外公的恩情,对段信廷已经是很客气的了。师兄从小就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挨了许多打:背不下书要挨打,和村里的学童嬉闹要挨打,迟回寺庙要挨打,言行不端正要挨打,哭泣打得更厉害、、、、、、师傅嫌弃师兄不够刻苦不够聪明。师傅也不是出身仙门世家,但在极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要心无旁骛刻苦修行。师傅想不通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孩哪来那么多三心二意。

师傅的脸色直到师兄十岁登入筑基之境时才稍微和缓些。段信廷二十四岁筑基,这一对比,师傅会不会后悔他当年把大师兄逼太急了。师兄右大腿上有一条婴孩手指大小的鞭伤,那是大师兄懒床,师傅气急败坏下了重手且逼着没有给治,留下这条疤叫师兄永远记住。

段信庭心里忍不住觉得平衡多了。

段信庭刚结束闭关从山洞中出来,外面明晃晃,视线模糊中他跑上前把洞外面的人抱了个满怀:“师兄!师兄——师——师傅!”

师傅比师兄高多了,两人身形一点也不像。段信庭在洞中两个多月,他在无尽海无底崖后看到的全是师兄的脸,浑浑噩噩快发疯时也是想着师兄熬过来。段信庭揣着这些隐秘而疯狂的念头,却不想一向疼爱他的师兄居然没有在筑基这么紧要的关头等他。

段信庭在师傅面前站直,脸微微泛红。

出乎意料,师傅没有生气他行为不端。他破天荒地摸了摸段信庭的头:“你跟师兄比较亲。”段信庭甚至觉得师傅的语气有点失落,转瞬他又觉得这个念头太不可思议。

“您在我心中就像父亲一样。”

师傅点点头,道:“先去沐浴。等一会儿来见你师弟。”

段信庭筑基时二十七岁,他偷偷站到师兄的身旁,瞄了一眼池影,发觉比师兄高出一个头。

师弟师妹陆续上山,大师兄的性格越来越体贴。他能分辨一个几岁孩子的喜怒,甚至学会了烧菜和哄想家的孩子睡觉。那样似乎是永无底线的包容和关爱,大师兄当年既能给予二师弟,也能给接下来的师弟师妹。

幼年牵着他在星夜下的群山怀抱里行走,教他寻找太一星,在大师兄的眼里只是平淡无奇的陈年旧事,就好像段信廷只是大师兄师弟中的一个而已。

师傅也变了。师傅的戒尺先落到他的手里,后来又告诉他要循循善诱,因材施教。那把尺子后来丢在多宝阁的最上层落灰。九师弟打翻了师傅的药酒瓶,害怕得不得了,直接坐地上哇哇大哭。师傅午睡被吵醒了,也只是叫大弟子把小师弟抱出去,一句责怪也没讲。九师弟在大师兄的怀里赖了许久,鼻涕全擦在衣服上面了。

爱慕,一爱其样貌,二爱其品行;以至心意相通,生也共,死亦同,则谓厮守。心意不通,日子还是照样流逝。

筑基后容颜不改,段信庭逐渐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那些排山倒海的情绪的和悸动他到底都克服了,寂静的岁月就像松脂,一年一年地把那点说不清是情还是义的东西包裹,不留一丝生气。

年年复年年,有些话多年前没有说出口,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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