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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睁开眼睛,目光呆滞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平常的梦,但梦的角色颠倒了。他梦到在他去上学之前,路臣问他过几天能不能回来吃饭,梦里他在卫生间里洗澡,路臣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他听到路臣喊他遥遥,他便高兴地应了一声,想把水关了探出头去回话,但刚关了水,他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家里很安静,外面也很安静,因为夜深了。
三个小时前,在路臣问出那个问题后,在自己还没有回答的时候,路臣接到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说是有紧急情况发生,他要赶去处理。
路遥说好。
本来这并没什么,虽然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路臣主动提起这件事,但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想知道吗?
路遥,你想知道吗?
路臣走后他就躺在沙发上来来回回地问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三个小时前更多的是茫然,他还没理清自己什么感受的时候,路臣就走了,而他还没把这个提问给消化完,他就睡着了,就在沙发上,就着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还睡了三个小时。
路遥将自己躺平,感觉鼻子有点痒,应该是着凉了,是要感冒了吗?……不管,不想起身去拿毛毯。
路遥又翻了个身,面对着电视机,又开始出神。
几分钟后,好像再也受不住似的,卷缩起身体。从胸腔里蔓延出来的空虚慢慢扩大,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懵,因为这空虚像一片荒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野,它还在无线扩大,扩大,整个心都变成了一篇荒野,没有风吹过,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
刚才的梦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这以倍速增长的空虚。
太难受了,路遥将自己缩成一团,变回还是胎儿时在母亲子宫里的状态,太难受了啊。
“你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吗?”
这句话像是上帝给出的判决,一下子将自己和路臣推得好远,他在荒野开始生长的这头,而路臣在看不到边的那一头。
而当霍思颖病危的消息传到他这儿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轻飘飘的,这世上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棉絮,他被困在里面,死不了,但什么也看不见,怎么都出不来。
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消息是霍思颖他哥发的,内容很简单:小颖快不行了,如果愿意,可以来看一看她。她很喜欢你们这几个朋友。
路遥几乎是下意识就跳起来,不知为什么整个人都慌张起来,穿外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谷雨给他打电话他也手一抖给挂了,再重拨过去的时候谷雨那边已经占线了,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整个人被冻得有些麻木,看起来比刚出门的时候要平静一些。
但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没法平静。
路遥感觉自己脑子里全是脑浆,上车暖和一些后整个人都不想动,甚至开始健忘起来,我出门是为了什么?想了大概有两分钟,才想起来——因为要去看霍思颖。
想到这里,又不愿再想下去。
霍思颖他哥的消息能发给他,并且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只能说情况真的很不好了。他不知道霍思颖他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下那些字的,他应该很希望他们能去见霍思颖最后一面,那么这样的消息发给了多少人呢?又有多少人能及时看到这些消息?又有多少人看到这些消息后会及时赶过去?
人不应该把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在他人身上,也不应该站在道德高点去指责别人,但是路遥在那一刻只希望收到信息的人都能赶过去,不管因为什么,他都希望那些像乞求一样的愿望能被人善待。
其实根据那条信息是读不出这么多情绪的,路遥知道是他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到了那条信息上,他不应该想这么多,但他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的整个人开始悲观起来。
他们没能见到霍思颖最后一面。
命运就像在开玩笑,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收到霍思颖她哥的信息,说,小颖走了。
两个人拿着手机对视一眼,彼此错愕着,愣在了原地。
那几秒世界上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路遥却想了很多。从认识霍思颖,到后来一起来给霍思颖探病,关于霍思颖的记忆,就像放电影一样,那几秒里那些记忆在他脑内快速播放了一遍,最后是电梯的提示音打断了他。
除了本能以及被训练成条件反射的事情,人接受一件事情一般都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还分事情。像这样一件事情,人们常说的“大事”,可能有些人接受的时间很快,只有几秒,几分钟,但有些人接受一件事情需要更多的时间,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但接受没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哪怕从医院出来了也还是刚进电梯时那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