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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回学校的时候，路遥脑袋里都是这句诗。他没有刻意去注意过这首诗，只是某次看杂志偶尔看到，便看了一遍，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将这一句记下了。

但他想，他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他知道人世很长，但现在感觉不到。只要是和路臣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他都恨不得多生出几个小时来才好。他希望自己是那个说“树枝在长”的人，永远都希望。

路遥和谷雨约好了下午放学到琴房练习，他从机场回到学校刚好放晚学，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太多，他就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后下车走进学校。

他走得慢，按理说这个时间教室里应该不剩什么人了，谷雨若不是等他也走了。但他慢吞吞走进教室时，发现教室里还有三个人。

谷雨，眼镜男生，哦，他叫顾仁……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的男生，坐在顾仁旁边。路遥想应该是别班的男生，随后又想，顾仁竟然在别的班有交到朋友？

怪不得路遥这么想，因为顾仁在班里都很少和人说话，属于存在感等于零的“边缘类人群”，所以突然发现他有一个看起来挺有个性的朋友……嗯，不太搭。

路遥走进去，谷雨抬头就看到了他，跟他说：“还有一题，别急。”

“嗯。”路遥应着，一边却和顾仁身边的那位男同学对上了眼神——谷雨说话的时候那人就看了过来。

也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各自转回头去，应该就是“我就看一看是谁”“我也看一看是谁”这种无聊的举动。倒是顾仁，对路遥笑了一下，还挥了挥手，这种友好甚至有点点可爱的打招呼方式路遥做不来同款，便只冲他点了点头。

路遥的位置靠墙，在里面，他懒得进去了，就屁股挨了身后的课桌，面对谷雨随便站着。刚才跟谷雨说话时拿下的耳机这时候又塞回耳朵里，路遥脚尖跟着音乐节拍轻轻点着地面，他身高腿长，长得又好看，就这样简单的立在那儿，便让人觉得舒服、美好。这个动作每个人都能做到，但他做出来，就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感觉使得他区别于其他人，使得他总能让人在人群中第一眼注意到他。

这是路遥在班里女生聊八卦时不小心听到的，那是高一的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路遥和谷雨去买完饮料后回教室，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趴在课桌上发呆想事情。谷雨起身去卫生间，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便摘下了一边耳机，“嗯？”了一声，谷雨没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是站起来用脚将椅子往后推一些方便出去。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谷雨应该也是受不了这声音，于是便不推了，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些别的声音却飘进到了耳朵里。

一个女生说：“诶诶！这个角度你看像不像那个谁谁谁！

另一个女生：“哪个谁谁谁啊！”

“就那个啊！诶呀就是那个，那个刚出道没多久的！”

又一个女生的声音：“像谁你怕是明早都想不起来了，真是的你每次都这样……”

最开始的那个女生：“我哪有！像谁无所谓啦，就是气质都一样好，晓得吧气质！我说你……诶诶诶他看过来了！”

往那边扫了一眼的路遥：“……”

那时候路遥才知道，有人夸他“气质好”。

他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这“好气质”又是怎样的，毕竟又不是时时有面镜子在跟前照，就算有他也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他见过气质最好的人是他的爸爸，如果非要说他气质好，那应该是受了路臣的影响。

几乎每个孩子在小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爸爸当做榜样，然后就会模仿他，想变成他，然后最后超越他。路遥也一样，但他从没想过要变成路臣，也从没想过要去超越路臣。像路臣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没必要把自己变得和别人一样。路遥认同这个观点并坚持这样的做法，但不管是先天的原因还是后天的习惯养成，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路臣的影子，他也并不排斥这些和路臣的相似之处。

那是他和路臣关系亲近的一种证明，路遥认为这很重要。你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偏爱哪一类书籍等这些很小的事情，会让人对“亲近”产生真实感，也会让人产生“这些事情只有我知道”“原来我们关系如此亲密”的甜蜜。

那是平淡生活里美好的一部分，他很珍惜这些细枝末节堆积起来的幸福，那是天光乍现时凝结在小草上的露珠，是夜里忽然闪起的萤火之光，它们也许不那么明亮，不足以驱散所有的黑暗，但一片黑暗里它就像是突然闪起来的萤火，它会让你想要继续往前走。那是一种希望。

“我好了。”谷雨将桌上的包里，又将桌上的文具一把扫进笔袋里，然后站起来，跟路遥说：“走吧。”

路遥站直身子，将耳机摘了，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