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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节课路遥还是睡着了，可能是因为有点感冒，所以比平时要嗜睡一些。只是睡了就睡了，没想到还能做梦。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

明明睡了半小时不到，梦里却走过了好几年。他梦见路臣了。

他对路臣的记忆，其实是从五岁开始。五岁之前，他想不起任何一点关于路臣的记忆，实在硬要想出一些，也只是一个不太温暖的怀抱和很多次离他远去的背影。

按照已经过世的奶奶的说法，那几年路遥在忙毕业的事和研究所的事。路臣是在21岁的时候当的爸爸，正常人21岁在做什么？读大三、大四？读书早一些的已经毕业，或者开始工作，或者选择读研。21岁的路臣和正常人都不一样，那一年他博士毕业。

奶奶说路臣其实可以更早毕业，是因为路遥的原因推迟了一年。

路臣毕业后建立了自己的研究所，研究所建立初期路臣很忙，一年到头满世界地飞，路遥很少能见到他，等自己都会写字了，路臣才正式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每每想起小时候，他第一反应总是想起他和路臣的第一次“正式对话”，他问路臣：“我的妈妈呢？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那时候路臣回答他说：“你只有我。”

后来他好像是哭了，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害怕，每个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的，为什么他只有爸爸却没有妈妈。

后来就习惯了。

在路臣眼里他永远是小孩子，但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而格外保护他，路臣会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但之后会告诉他不用担心，有爸爸在。

所以接受自己没有妈妈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路臣是个很好很好的爸爸，所以没有妈妈也没关系，有爸爸就够了。

路臣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有限的，有些人只能陪你走到那里，有些人却会一直陪你走下去。我们不用惧怕缘分长短，我们要做的是学会珍惜，珍惜眼下拥有的，哪怕有一天失去了，也不需要难过，因为很多东西的意义，其实就在于“拥有过”。你知道，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是真的，而你曾经拥有过。

但是却记住了，长大后的某一天，忘记是多少岁，只记得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那个冬天路臣带他去日本玩，到达酒店的时候是晴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却下起了雪，路遥跳起来就要跑出去，路臣没拦他，只是让他穿好衣服和鞋子再出去。

路遥便跑出去看雪，任雪落得满头满肩都是。雪花落到他冻僵了的手掌上，落到院子里的树上，落到栏杆上——他的眼睛亮了亮，那个画面真美啊。

最后冻得不行了，路遥跑回走廊下，路臣拿了一条毛巾过来给他擦头发，他怔怔地看着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一下子就想起了路臣说过的那句话——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是真的，而你曾经拥有过。

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他的眼前是漫天的雪花，身后是给他擦头发的路臣。

“我的英雄，是我的爸爸，他是位科学家，是一个天才。”路遥听见八岁的自己这么说。

那声音穿过八岁的小路遥手上的作文本，穿过老师的笑容与夸赞，穿过满教室的掌声，穿过八年的时间，传到自己的梦里来。

他的爸爸是个天才。

小时候的路遥说出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得害羞或者丢人，因为他就是这样觉得的，而且这就是事实，不管多少年过去，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路臣的形象也从不会因为他人一些或酸或讽刺的言语而改变，路臣一直是他的骄傲。

对，是骄傲。

他考试得第一，精通小提琴和钢琴，写得一手好字等这些事从来不会让他觉得骄傲，能让他感到骄傲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