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青择醒来,看到青云观主,悲伤之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握着师父的手,磕了三个响头。
辛夷本想履行承诺,替青择收殓他师父的尸体,但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比他能干得多。青择生疏却流畅地办完了青云观主的葬礼。
辛夷被迫全程学习,他不耐烦,便不用心思。青择坐在灯下,面前摊着记录花销的册子,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长长地映着倒影。
“你学着。”
“我若死了,丧事交给你。”
“别叫我一卷草席躺在乱葬岗上。”
辛夷心中一惊,正眼打量他。他原本是震惊一个小孩,居然这样冷漠地谈论自己的生死,但抬眼看到他的侧脸,心思便拐到了别的地方。
他想,青择是不是瘦了些?
除了经常会有上门骚扰的修道之人,他们一人一妖过得还算平静。辛夷比青择年长,生活上反倒是受照顾的那个。
“不行,柴火不可以全塞进灶膛!”
“算了,你去洗菜,这交给我。”
“油都烧了你菜怎么还没洗好?”
“倒半碗米。一整碗太多了。”
一开始,青择总是努力维持老成持重的样子,却也总是被气得破功,忍不住对他大声说话,算是出现几分孩子气。
他们两个稚气的少年就这样磕磕巴巴地过日子。青择洗衣,做饭,打扫道观,辛夷看门,护院,打跑坏蛋。
青云观主一生正道修得的阴祉,全数转移给了辛夷,这便是他所说的余庆了。妖怪没有完整的灵魂,无法像人一样,享受上辈子积下的福气,阴祉只能化作妖力,提升修为。像是青云观主这类修行高深的道士所赠的阴祉,还能隐藏妖气,使他闻上去像个清虚派的人。
所以纵然很多人嘀咕,清虚派怎么还留下一个如此厉害的徒弟,也没人敢真枪实干地抢夺清虚派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遗产——清虚书库。
一个门派,也可以将这个范围扩大来讨论,一种文化,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大多数人可能会认为是人、土地、财宝、或者历史。不过清虚道士却觉得,是是什么?一把火就能烧尽的东西,几只蠹虫就能蛀光的东西。但脆弱的纸张上书写着文字——文化的骨,记录着思想——文化的血,寄托着精神——文化的肉。
从这种角度思考,书才是永存之物。那么只要书留存下来,思想,精神,文化,就是永存的了。
正因将书视作最珍贵之物,他们的藏书也是相当有讲究的。书的作者,全部是清虚集大成者。但是,集大成者写的书,却不一定可以被收入库的甄选方式有其独特的严格——书是将永久流传下的东西,那其中的内容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故事就行。书库中自然也有字典,辞海,秘籍等工具书,但只会择优收录。如果同一类型工具书,无人问津那版将会被剔除书库。正是由于众多,几乎荟聚了天下第一派清虚派自古以来所有光芒万丈之人的思想与精神,清虚书库是不为大众所知的最珍贵的清虚秘宝。
是青云观主舍弃清虚派所有东西后,拼命保护的最后的珍宝。
现在这秘宝在清虚观下,由辛夷的树根层层包裹。
这样的秘宝,是断绝不了窥伺的。前几年,辛夷几天就得打跑一拨人。直到有人偷溜进来,发现了书库。
虽然书库的禁制保证了不可能除清虚弟子外任何人进入,但青择依旧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下令,杀了那个人。
那个溜进来的人大概是某个门派的长老,辛夷看到了他斗篷下灰色的白发,大概是天人五衰,想通过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吧。他是辛夷几年来遇到的最强的人了。
结局是惨烈的。人死,妖重伤。辛夷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他睁开眼,青择又蹿高了几分。
“你醒了?需不需要药?我采了灵芝。”
“喝了药很快就能好吧?快点好起来。”
“睡了这么久,不可以突然吃太多。我煮了鸡蛋粥。”
“妖和人,受起伤没什么区别啊。”他变得话多,甚至还学会了开玩笑。
辛夷躺在床上,窗外的玉兰花开的正好。那时他的花还很普通,只是人间再寻常不过的玉兰。在鸡蛋粥的香气里,他问青择,要不给他取个名字吧。
“……”
“玉兰女气,不如叫辛夷。”
辛夷不太满意,问他这名字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玉兰的意思。”
辛夷更不高兴。
“你是妖怪。往名字上寄托期望是人类的习惯,妖何必遵守。”
“你一直是窗外这棵玉兰就好了。”
青择便抬首凝视着他开出的花,将一片紫白的花瓣拢在手心里。
辛夷从那之后,默认了‘辛夷’这个不太喜欢的名字。
或许是辛夷重伤的事情让青择意识到,他们生活的环境强敌环伺。他在修炼一途上明显急躁起来。急着修为达到进入书库的标准,急着学习更高深的功法。
除非必要,他几乎从未出过清虚观。辛夷虽然不了解人类,但他以己度人,便劝青择多出门走走。他希望青择能交一些同龄的朋友。
“不,我不需要朋友。”青择不出所料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