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岑越被关了三天。关押他的地牢古老而破旧，由于深入地下，地牢内不见天日，鼠蚁处处钻洞作了巢。他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中。三天来，无人监视，无人审问，甚至无人送浆食给他。他们大约以为岑越是妖怪，而妖怪，不吃不喝亦不会死。三天三夜不进水米，处于这寂静的黑暗中，岑越几乎到了精神所能支撑的极点。

岑越蜷在潮湿腐烂的稻草上，腐败的气息包裹着他的全身。索性他不是人类，对身体上的折磨耐受更强。他思念着陆生明，幻想陆生明陪在他身边，竟也一分一秒地支撑了下去。

陆生明会跟我说什么？岑越望着黑黝黝的石壁，石壁上浑浊的水滴慢悠悠地滴落，啪嗒落在坚硬的泥土上。他会不会嫌弃我这样狼狈？浑身脏污，还散发着臭味。

陆生明刚开始并不是十分温柔的。他很冷酷，有时候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冷得吓人。那时候的他估计会说‘岑越，坚强一点’，再沉默地帮他。后来陆生明慢慢变得很温柔，总是对岑越无可奈何的样子。换成现在的陆生明，他大约会叹口气，什么也不再说，只温柔地将岑越抱进怀里，一个人挡下狂风暴雨。

两个陆生明他都喜欢。非常喜欢。称得上是“爱”的喜欢。

岑越努力将身体蜷缩起来，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这座监牢刻满了符咒，他无法变回狐狸，只能用这样的姿势抵御恐惧。

“陆生明……陆生明……陆生明……”带着哭腔的呼唤低弱地散入了黑暗，回答他的只有啪嗒一声又一次滴落的水珠。

不知过了多久，岑越已经开始缺失对时间的触感。他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去观察水滴落了多少，换算的时间却只有半晌。岑越干脆放弃记录时间，任由自身陷入半梦半醒的昏睡。这说不定还好熬一点。

混混沌沌的黑暗中，遥远传来铁门嘎吱打开的声音。岑越神智一清，从膝盖中抬起头来。伪装作尉迟莹不过五天，尉迟莹的一部分灵魂好像融刻进他的身体。此时岑越浑身上下都在警惕，他的神色冷而淡，仿佛从未恐惧畏怖。他表现的是属于尉迟莹的无坚不摧。

青择提着灯，从黑暗里走出来。他依旧一身青衣，拂袖如流云。

岑越沉默地注视他，内心充斥着复杂的敌意。他想问一问青择，你是不是已经达成了你的抱负？清虚派是不是已经成为天下第一门派？

不必岑越发问，更不必青择回答，岑越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是狐妖，与天狐璋华是什么关系？”青择居高临下，傲慢地审问他：“璋华派你前来诱惑将军，杀死她，对不对？”

青择微微地笑起来，烛光从下而上照亮他的脸，半明半暗的，他的神情可怖：“只要你老实招供，我留你一命。”青择用轻柔的语气诱哄。

“是你。”岑越突然道。

“长安那时，白狼口中的胡姬月香姑娘曾说，她在匈奴单于的大帐里见过一个年轻的男人，那男人用两枚玉璜夺取了数位少女的魂魄，对龙脉与尉迟烈施下天狼之术。又恰好在这件事前不久，你观中的辛夷夺走了十余位少女的魂魄，他死后魂魄仍不知所踪。”

青择的微笑消失了，他嘴唇紧抿，像被某个字眼触怒一般，眼神燃起怒火。

“尉迟莹告诉过我，周璋外通匈奴。”岑越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口吻肯定：“月香口中的年轻男人，周璋派去与匈奴暗地勾结的人，是你。”

“杀害尉迟莹的也是你？”岑越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算着她的性命？”

“不。”青择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讽笑：“你怎么和尉迟莹问一样愚蠢的问题？”

“吾皇虽然不想让她活，却也不忍给她死。”青择用拇指掐着小指比划：“我们只做了很小的一件事。只不过把楚大人年轻时的小像送给单于欣赏罢了。”

岑越骇然无言。平王爷实在是算计人心的好手，更深谙借刀杀人的计谋。尉迟莹还爱不爱楚璟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是她一定还爱着十多年前壮志凌云的少年状元。楚大人伤不了刀枪不入的尉迟莹，与他年轻时相似的揽星却能把她迷惑。

“你知道得太多了。”青择摇头，问道：“招供吗？你若招供，我让你临死前知道另一个真相。”他的嘴唇咧大，笑容变得恶意凌人。

岑越没有理睬他，他的眼神变得忧伤：“我还有问题要问。”

他从稻草堆上站起身，双眼变成碧绿的兽瞳，双尾在身后摇摆挥舞，蓝白的狐焰飞射而出，照亮整座地牢，锈迹斑斑的铁栅融成铁水。岑越一闪而过，将青择按倒在地上。

“不要动。”岑越警告他，尖锐的兽爪掌控了青择的咽喉，狐焰飞旋在青择的身周，离他最近的一朵悬在他的眼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