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比岑越想象得快得多。

他只不过怔了一段时间，天边方亮起一道白线，传令兵疾跑进帐，面孔涨得通红。

“报——将军！大捷！”

岑越恍惚，猛地惊醒，拍案而起：“大捷？”

“匈奴惨败，四散而逃。郭将军斩大王子尹稚斜。我军大胜！”

这就胜了？尉迟莹丢了命的事，这么迅速——甚至称得上轻易地得到了胜利？

岑越想起他满身是血，凄惨而死的徒弟靳荣，又想起尉迟莹化成的那匹奄奄一息的狼。他迟缓地察觉了痛苦，陌生的剧痛从他的心脏向全身辐射。他想，原来难过和痛苦是不一样的。难过想要流泪，而痛苦会痛到蜷缩的身体舒展不开。岑越跌坐下来，他按着心脏发出低吼。

“将……将军？”传令兵被吓了一跳。

“我们赢了……”岑越按着几案慢慢抬起头，他的表情让传令兵一怔。他大概不明白，为什么将军的面孔扭曲，开心与痛苦共存在这张瘦削的脸上。

“赢得好艰难。”岑越低声道，他的眼中水光一闪而过。尉迟莹不会流泪，他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天色大亮，岑越静等着尉迟军归来。昨天方在此处扎了营，今天就要拔营回城。只一天，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战争，经过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后，一天迎来了结束，快得也莫名其妙。

岑越不去多想。他想无知无觉地结束，离开西域三十六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岑越想，结束了就好，他在这场战争里失去了太多人。他不想再知道悲哀的事，再经受一番痛楚。

战争已经结束，尉迟军还没有回来。战争之后，胜利的一方也会有很多事要做。清扫战场，整军核对，尽可能地收殓战死兵卒们的遗骨。在战争中，无论多么辉煌的胜利，都无法掩盖胜利下堆砌了无数惨痛的死亡。

约莫是巳时，赶在尉迟军回营之前，另一只队伍提前来到了营地。

这只队伍非常奇异，奇异到所有人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这是一支大多由道士组成的队伍，少有的几人是宦官。队伍中全部都穿着青衣，颜色那么淡薄，面料却是兵营中人想象不到的昂贵稀有，衣袖拂动犹如流云。

岑越认得领头的人。那人非常年轻，与先前见到他的时候不同，他的面容神色已经被地位权势养出了骄矜与严肃。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个不容挑战权威的人。

他没有理睬迎上来阻拦亦或接待的任何人。带着一长串人马直闯主帐，尉迟莹这顶本就算不上大的营帐顿时塞满了人——有他的手下，亦有尉迟莹的下属。

“来者何人？敢擅闯主帐？”岑越端坐在将位上，撩起眼角，直而厉地与他对视。他实在学得太像，尉迟莹的锋利与煞气毫不遮掩倾泻而出，除了首当其冲的他，在场众人情不自禁地低头退避。

“你又是何方妖孽？胆敢谋害尉迟，攫取将军位？”青择一字一句的质问。他语音不大，却当头棒喝，将营帐里每一个人都震得眩晕。无数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岑越身上，揣测的，茫然的，不怀好意的，难以置信的……

啊，结束了。岑越怕得灵魂颤抖，心脏却平稳地跳动在胸腔里。他面上的肌肉甚至连动都没动。那些眼神渐渐收回去，转移到青择身上。

“谁给你的地位与权力，敢站在此处轻侮尉迟？”岑越慢慢走下将位，声音比他更轻，却清晰而沉重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许多人额头冒汗，扑通一声跪下，行迟到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