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2）

一大早，尉迟莹的状态不太好。她的脸色苍白，任谁都能察觉她已是一根即将熄灭的烛。有很多人单独见她。岑越没被允许旁听。但他猜测，大约都是苦劝她保重身体，或许还有人建议暂缓出兵。

岑越心想，大概没有什么用。她明显不想再听这种话。江珑来找她了三次，尉迟莹一次都没有见。

天大亮后，城门开。尉迟莹一骑当先，率领大军出城。兵马浩浩荡荡，连绵不绝西行去，半天走了数十里。尉迟莹下令，选在一处河滩扎营。

这些天天气略有回暖，戈壁滩又有了新风貌。很多将士们点燃了篝火，火中烧着一种草药，散发出辛辣的气味，能驱赶野兽。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大肆谈笑。这是雁荡山以外才会出现的景色。若是以前，岑越一定会好奇地出去看。如今他留在尉迟莹的营帐。

尉迟莹粗喘着，她在拼命压制身体上的变化。岑越不知道，以人的毅力居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岑越。”她沉声唤道。

“我在。”

“我下的命令是今晚渡河出战。”尉迟莹道：“我撑不住了。”

“嗯。”岑越轻声说。他的眼神悲伤地落在尉迟莹身上。

“你不必担心任何事。”她说，“只用代我守在帐中。”

“我知道。”

“我已虚弱至此。你等得胜回城，寻机会假装病死就是。”尉迟莹替他安排后路：“放心，无人会怀疑你。你已经学得十分像了。”

“好。”

尉迟莹的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她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岑越：“你穿上我的金甲。”

“我要看着你，穿上我的金甲。”

岑越把金甲从衣架上取下。他记得第一次见这金甲的情形。尉迟莹穿着它，缓缓走在横贯长安的朱雀大道。朝阳从她右侧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映得这副铠甲无比威严美丽。岑越震慑于它的凛然厚重，目送着身穿它的女将军迎着晨风，孑然一身却又威风凛凛地入宫门去。

现在，这套盔甲拿在我手中。岑越默默想。穿它需由内向外，先戴护心镜，再穿金丝甲，最后套入身甲。盔甲下的身体逐渐由硬朗变得柔软，他带上头盔，抬起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一双凤眼锋利狭长，瞳孔里闪烁着永不破碎的刀刃般的寒光。

“好，好。”尉迟莹的神情松快了，像卸下什么重担。她不再顽抗，任凭妖毒席卷全身，将她化作永失理智的野兽。

“岑越，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岑越伸手拿起裂日枪，红缨装饰的枪尖凝着一点灿金的光。他握枪的手很稳，把枪甩到背上时，挽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尉迟莹欣慰地笑起来，那是一个在她脸上鲜少见到的笑，轻松又放心的临终之笑。连这个都没有丝毫破绽，尉迟莹终于放下了深藏心中的隐忧。枪尖的金光倒映在她浓黑的瞳孔中，将之染成浑浊的棕黄。

地上躺了一只半睁双眼，衰弱无力的瘦狼。

这已经不再是名为尉迟莹的，光辉灿烂的将军。而是一头嗜血的，不存在理性的野兽。为避免她逃走杀死更多人，岑越该就地杀死它才对。

不过……它这么瘦弱，已经没有力量杀死人了吧？岑越俯视着它，不忍地想。他犹豫了许久，收回了悬在狼脖颈上的枪。

狼一动不动，半睁的眼暗淡无光，像是快要死了。岑越没有验证它到底还活没活着，扯下行军床上的毯子，从头到尾蒙住了它。

“能多活多久是多久。”岑越自言自语：“反正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