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2 / 2)
华思年笑了笑:“今晚又是你值夜?我陪你?”
“不用,你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过来,接下来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好好休息。”她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歉意。
此一辈,唐家男人不多,若是奶奶百年归去,华思年便能帮衬着一些。
华思年走了,她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奶奶的脸颊,见她神色安详,心中大石褪去,却突如而至升出一股浓厚的茫然。
人这一生,要怎么过才不浪费?
这么些年,她认识了很多有趣、脱俗的灵魂,见识了世界各种各样的烟火气。感动这种情绪,常常充满着她的内心,为身边那些执着的人感动,为路上的美景而感动,为途中热情的微笑而感动……
情绪总是容易嗨至顶点,毫不吝啬的分享给周围人,可是盛景过后,总归要忍受孤独痛苦,压制欲望嫉妒。生命像一张筛子,将所有与自己无关的繁华通通过滤,沉淀到最后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只有到了生命尽头才会知晓吧。
天边已露晓光,可她却毫无睡意,轻握着奶奶的手,尽情珍惜着此时此刻的体温。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奶奶的手渐渐冷了下去,她双手颤抖,心脏猛地一激,眼泪汹涌而至。
奶奶,再见,希望你的灵魂已开始新的旅程。
纪山荷是一个叛逆的人,即使她遵守社会道德、遵循职场规矩,平日八面玲珑,溜须拍马张口就来,可她依然是一个叛逆的人。这种叛逆深藏在她的血液里,当确定某个目标,所有的曲意奉迎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过是她所能利用的工具,若没有用处,那她便视如敝屣。
身后这些繁琐的丧事礼节,她毫不关心,连参与的兴趣都没有,回家蒙头睡了一个昏天暗地。醒来时已到晚上九点多,打了个电话给简风,说了家中情况顺便后请了几天假。
电话那边的简风对此突然变故吃了一惊,可也再无它话,纪山荷没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毫无征兆,也是莫名,两人之间似是起了淡淡一层隔阂。
纪山荷去到殡仪馆,见华思年正在帮唐家做些琐碎事宜,唐云云气色不好,极力撑出精神招呼客人,一见纪山荷过去就斥责了几句,无非就是说奶奶身后事她也这样不关心,让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话锋一转,唐云云沉声说道:“刚刚简风来过电话了。”
纪山荷一怔:“他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不过说明一下这次不能过来,只能托点礼金,我刚客气几句,他便说来了一个重要电话就把与我的电话挂断了。”
纪山荷神色暗了下来。
唐云云极其不满:“之前他以为奶奶病情不严重来不了就算了,这次……一个电话也打得如此敷衍,山荷,我劝你好好考虑与他的关系。”侧头看了看华思年,又道:“就你这样的脾气性格,除了思年能包容,谁会真正包容你?平日里一点小聪明逗得大家喜欢,实际上一点本事都没有,真要遇上什么事,可你那点小聪明能当大任吗?”
她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唐云云一时于心不忍,又叹道:“好了好了,你去陪华思年说说话吧,他这几天为了你可是竭尽全力,就是石头也该动心了。”
纪山荷走至华思年身边坐下,华思年见到她来了:“山荷,休息好了吗?”
她“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不动了,良久,她眼光望着前方某处虚空,轻声道:“思年,你喜欢我吗?”
华思年一怔,随即笑了出来:“有这么明显吗?被看出来了呀。”
纪山荷对于自己突然开口也觉得有些意外,略带了羞涩:“不明显,是我本来就知道。”
两人尴尬了一下,华思年宽慰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老同学嘛,总要照顾一些。”
好一会儿沉默,纪山荷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某个决心:“可是我……我现在,没办法喜欢上别人的。”
早知是这个答案,可从她口中亲口说出,心脏还是无可避免地抽紧了,他并不打算用夸张的语气或者是表情来掩盖自己的失落,于是,便静静地坐着,很久没开口。
虽说一口拒绝了华思年,可她与简风之间也撕开了一个口子,从那天半夜她偷听到的谈话开始,这几日,思维总是不由自主想到那上面去,简风建筑事务所出现危机,简风为何要瞒着她?不仅仅是与陈雄伟达成一致,把“荷风”与“文科”拱手相让,更重要的是,要防着她!
目前这个情况,纪山荷不过是简丰建筑的一个无实权的副总裁,除了每月白拿一份工资,什么用处都没有,简风为什么要防着她?
问题关键就在这里。正是因为纪山荷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实权、没有“荷风”、没有“文科”,稍有不慎,就会被宋音希轻而易举地踢出局,这两年的心血将是为他人做嫁衣。如果她一旦发现简风不仅没有庇护她,反而将她当做对弈的筹码,那么……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像只虫子一样被人踩入泥地。
可,若是她早一步知道简风的困境,便可联合资本方先发制人!这个资本,就是陶白。
陶白有钱,纪山荷有“文科”以及“简丰建筑”的创始人身份,两项主要元素已经具备。
陶白拿着美金与简风谈条件,陈雄伟什么的就滚一边去吧,一旦陶白用三五亿美金夺得简丰建筑控股方,那么纪山荷就能用创始人身份控制全局,简风出于保密协议无法出走,依然要提供技术支撑,而对于纪山荷来说,股权、名誉、利益一举三得,赶走宋音希,无视陈雄伟,形势一片大好。
对于不肯冒任何风险的简风来说,他现在必须要防备纪山荷,必须对自己的近况严格保密,否则,一颗火星就可燎原。
纪山荷想明白这一点后,觉得很悲凉。
此时,她侧头看了看华思年,他嘴角微微上翘,脸上有着些许恍惚之色,她问道:“思年,你会对生活里那些事妥协呢?”
纪山荷一句话把他从高中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微微一怔:“妥协?”
“你会对婚姻妥协吗?和一个没那么喜欢的人人结婚,生几个孩子,平淡安稳的过一生?”她喃喃道,自己现在无法妥协,可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都坚持如初吗?
华思年笑道:“为何要这样想?也有可能会和一个很喜欢的人结婚,幸福的过一生呢。”
如果与简风决裂,还能爱上别人吗?还能有一个比他光芒更盛的人出现吗?
她低垂了眼睛:“不到最后都不会知道自己幸不幸福。”
华思年诧异地看向她:“你现在不能判断自己幸不幸福吗?原生家庭和睦,工作有成绩,知道自己梦想,有人关心你,有人爱护你,你判断不了自己是不是幸福的?太任性了吧!”
纪山荷笑了笑:“被你一说,我的确是幸运又幸福。”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没有了,那该怎么办呢?”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不是生下来就有的,你不是一样样都拿到手了吗?如果弄丢了,那就重新来呀!”
她悠悠一声低叹:“其实结婚也没那么重要对不对?我以前就是打定主意不结婚的,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那就要定居热带,早晨去市集买新鲜的水果和海鲜,傍晚去海边跑步,一个人自由自在,感觉很不错。”
不结婚吗?一个人过?华思年将眼光移向虚空,那么自己呢?余生会做出妥协吗?
奶奶出殡的那个清晨,天空中出现了一轮又大又绚丽的彩虹,她站在曦光中笑着流泪,奶奶啊,你已经去极乐世界了吧。